【[芙蓉花又栖满了枝头 奈何蝶难留 漂泊如江水向东流]
“东家……”一个小伙计站在白笙面前，面露难色道：“羌姑娘差我来问问，东家确定要用这么些钱将那栋……楼买下来么？会不会是写错了？”
他到底记得在脱口而出之前将那句“破”字咽下去，可眼中仍旧满是满是疑惑。
“自然确定。叫她去办吧。”白笙挥了挥手，见他跑走了，方才叹了口气，转而望向窗外早春的粉梅发呆。
他并不指望有人理解这事。
但在十九年前，那地方可是家只有贵人才能够登门的、金雕玉砌的游乐处所，而正是在那里，他第一次在司空长风面前化为人形。
司空长风没有骗他，一路上紧赶慢赶，却始终没有忘记要给他的伤口清理换药。
也正因此，他的伤口很快好转，那药粉似有奇效，不多时连疤痕都找不见了。
而白笙每日修炼愈加勤勉，可他在真正能够化为人形后，却迟迟没有像过去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司空长风面前让他看，甚至在听到对方叫着自己的名字走过来时，一下又变回了狐狸。
因着这事，白笙闷闷地趴在司空长风身上想了两天，才总算想明白——他并不是不愿让司空长风看，却是想挑个他空闲的时候再变给他看，务要让他看个仔细才好。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
白笙心情愉快地在司空长风肩上打了个滚，柔软的狐尾勾住司空长风的脖颈。
尽管一开始还担心司空长风会不会放心地将命门交到自己手上，但经过了这样久，白笙现在做这个动作已经相当的熟练了。
又是一天的赶路，司空长风终于来到一处雅阔，被人恭敬地迎进门去。
他被引至一处暗室，一个黑衣男子将一架琴交到他手上，看到他肩上的白笙时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你不能带这只狐狸进去。”
司空长风起先没做声，在感受到肩上的小爪子将自己的衣服抓得更紧了之后，方才开口：“不，我要带他进去。若是他们不允，我便不去了。”
男人的脸色一沉：“司空长风！”
“这般激动做什么。”司空长风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你只管去说。那小侯爷难伺候的名声人尽皆知，若我上赶着为他演奏，他只会兴致缺缺；可我一但有什么癖好不满足便不行，他反倒会被激起兴致来。”
对方沉默片刻，最终点了头。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片刻之后，司空长风抱着把琴走回自己房间之际，白笙问道。
“是我猜的，但根据传闻来看大差不差。”司空长风笑了：“而且，假若你想去，就算他不是这么个性情，我也会想办法将你带进去的。”
司空长风只用这一句话便将白笙的胸口搞得酸胀非常，隔了一会儿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真的是去为那小侯爷鼓琴的么？”
这话是问句，但白笙早就觉察出问题来了，司空长风压根没有在他面前费心遮掩过。
毕竟，哪有琴师每日晨起都要先去院子里练武，宽袍大袖之下掩藏的是过分精练的肌肉的呢？
男人显然也清楚这事瞒不过他，再开口时语气里也带上了笑意。
“自然不是。明日，我是要杀那小侯爷去的。”说毕他又顿了一顿，语气忽地沉重了些许：“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我可是妖啊，有妖术的那种，上次不过是化形最初过分虚弱才被人伤了。
白笙本想这么说的，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回了句“我相信你”。
在那之后司空长风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天。
第二日也确如他所言。
司空长风为小侯爷奏乐完毕，在侍从将自己引出门去后利用适才特地留的通道又溜了进去，在后花园不多时便等到了那倒霉的小侯爷，一刀抹了他脖子。
正待清洗一下那匕首，白笙却忽地支起身来，于是连血迹带匕首都在下一秒无影无踪。
“回去再还你。”白笙显然心情很不错，许是因为看到了司空长风少有的惊讶神情：“还不快走？不担心会有人追上来了？”
司空长风边翻墙边问：“你的法力恢复了？”
“嗯。”白笙嘴角微微勾起：“现在也能化形了。等回到安全的地方，我就变给你看。”
大概是他这句话的原因，司空长风在遇到将他们拦下检查的侍卫之时显得分外不耐烦，引得人家又多搜了他几遍，可将他烦得够呛。
但因着最终到底没找到什么的缘故，他们还是被放走了。
回到雅阁交付了任务，司空长风拿了酬金便跑，根本没顾得上理会身后还在说着什么的人。
就近找了家容栈开了间上房，此处端的是贵，刚到手的钱一下走了大半，司空长风却丝毫不觉心疼——或许在潜意识中，他便坚定地认为白笙合该住进最华美的屋子里才是。
于是在那间房中，他第一次见了白笙的人身。
可他们俩却都忽略了狐妖化人之后是没有衣服穿的。
白笙独自一人站在破败的房门口，透过那扇掉了一半的门，恍惚间好似当年司空长风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就在眼前，就像他下一秒还会抓起被子来将他裹成一只白白胖胖的狐狸春卷。
笑着笑着，一滴泪顺着清隽的面容滑下，打在了满是厚重尘埃的地面之上。】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循规蹈矩。”百里东君看着光幕之上身形敏捷瞬间喇破小侯爷喉管的司空长风，口中啧啧道：“不会只当个琴师而已。这不，连找爱人都找了个狐妖。”
“嘿！你这话说的，狐妖怎么了！”司空长风当即道：“我就喜欢狐妖，不行？”
百里东君闻言，很是闷笑了一阵，连声说道：“行，太行了！”
司空长风这才终于满意。
白笙化形的场景不过朦胧地出现了一秒，他却像光幕之上的那个自己一般红了脸，一双眼犹豫着想要移开却又舍不得。
可是很快，独自一人站在破败旅馆内垂泪的白笙便让他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的了。
“阿笙……”司空长风口中喃喃道，近乎无意识地伸出手去，好似想要隔着那层光幕，突破时空的界限去将自白笙面颊上划下的那滴泪拭去。
百里东君见他这样也敛了笑，注视着司空长风侧脸的同时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便是长生的代价啊……
兴许人活于世，总会有许多遗憾存在的吧。
比如他无论如何爱云哥，也无法让他死去的亲人复活，继而弥补他当年的伤痛；
又如司空长风与白笙无论怎样恩爱，在凡人的寿命走至尽头，他们也就必然要分开。
何其可惜。
可现在的他们，却无法改变这种人力所不能及之事，不过兀自叹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