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簇非红非蓝的“无名之火”仿佛得到了最终的指令,轰然暴涨!
火焰不再是舔舐着残页,而是如同饥渴的巨兽,一口将整本“黑名册”吞入腹中。
言辙闭上双眼,精神力如无形的触手,探入火焰的核心,搅动着那片代表“不存在”的虚无。
他不是在乞求,也不是在交易,而是在审判。
以一个被抹除者的身份,审判那座高悬于世、定义“存在”的名册塔。
“谁,给了你们权力?”
这句无声的质问,通过火焰,化作亿万道精神烙印,狠狠地刻在了祭坛的每一份注销档案之上。
嗡!
祭坛剧烈地震颤起来,那由千万份死亡证明与注销记录堆砌而成的绝望之山,竟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那些被深埋在纸页深处的姓名,像是在黑暗中沉睡了千年的萤火虫,被这道质问之火骤然唤醒。
光点升腾,密密麻麻,汇成一条璀璨的光之河,环绕着祭坛盘旋而上。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被遗忘的名字,一段被强行画上句号的人生。
然而,这还不够!
火焰虽烈,却缺少一把能够洞穿“规则”本身的钥匙。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在言辙脚边的小灰猛然弓起了背,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那团无名之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它不是在畏惧,而是在积蓄力量。
下一秒,它如一道银色的闪电,纵身跃入火中!
“小灰!”言辙心头一紧,猛地睁开眼。
只见小灰在半空中伸出前爪,锋利的爪尖没有抓向任何敌人,而是狠狠划过自己的掌心!
嗤啦一声,皮肉撕裂,几滴浓稠如水银的血液飙射而出,精准地滴入了火焰的核心。
刹那间,天地失色!
那无名之火在接触到银血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神性。
所有的虚无与苍白尽数褪去,转而爆发出万丈金光,刺眼夺目!
火焰的形态不再是混乱的燃烧,而是凝聚成一枚枚古老、繁复的篆字,在空中盘旋、组合,最终烙印在虚空之中:
【名归万民,网由心织】
小灰的身体在金光中缓缓落下,原本灵动的气息迅速衰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远古的苍老与威严。
它张开口,吐出的不再是兽鸣,而是一句清晰、宏大的言语,响彻整个深渊:“守名者终守心,今以血为引,启归墟之门。”
话音落下,它小小的身躯急剧缩小,最后化为一个毛茸茸的小球,重重地摔在祭坛边缘,彻底陷入了沉眠。
那一身柔顺的银灰色毛发,此刻已然变得如雪般苍白,仿佛在刚才那短短几秒内,燃尽了所有的血脉与生命。
与此同时,远离深渊的旧书局,空气凝滞如冰。
“砰!”
厚重的木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撞开,三辆通体漆黑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外。
七名身着黑色制服、脸戴平滑青铜面具的合规官闯了进来,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冰冷得不似活人。
“不!你们不能拿走它!”老陆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苍狼,死死抱住一个厚重的保险箱,里面存放的,正是“黑名册”的副本。
一名合-规官面无表情地上前,手臂一抖,一支注满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便出现在指间。
他无视老陆的挣扎,精准地将针头刺入老陆的颈动脉。
镇静剂迅速生效,老陆的力气如潮水般退去,眼神涣散,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
保险箱被轻易取走。
就在箱子离手的那一刻,书局二楼的书架上,一本始终空白的旧相册“哗啦”一声自动翻开。
一页页空白的纸张上,开始浮现出清晰的影像——扎着羊角辫的小豆,沉默寡言的少年阿墨,在街角修鞋的陈伯……那些曾被言辙从“虚构”边缘拯救回来的人们,此刻都出现在相片中,用那双饱含情感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老陆。
领头的合规官瞥了一眼相册,面具下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轻蔑:“情感冗余催生的幻影,不必理会。这些,都是数据垃圾。”
城市的另一端,冰冷的审查室内。
小柳的意识已经漂浮在混沌的边缘。
这是第三针“记忆清洗剂”,她的记忆正像被橡皮擦过的铅笔字,一点点变得模糊、淡薄。
她快要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记不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但有一种情绪,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执念,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剧痛让她获得了一瞬间的清明。
她抬起颤抖的手,用自己的鲜血,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奋力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别信塔】
做完这一切,她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垂下了头。
监控室里,一位被称为“面相师”的男人正静静地看着屏幕中的这一幕。
他同样戴着面具,只是面具的纹路更为复杂。
他看着那三个血字,指尖在控制台轻轻敲击,声音平淡地做出批注:“目标情绪残留浓度过高,产生对抗性应激反应。归档为【临终呓语】,无须上报。”
指令刚刚下达,他佩戴的青铜面具内部,视网膜前方的微光屏幕上,却突然跳出了一行他从未见过的数据流。
【警告:外部共鸣指数突破阈值。来源分析中……分析失败。】
暴雨将至。
苏沁站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上,任由狂风吹乱她的长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跳舞。
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与悸动攫住了她的心脏,驱使着她的身体。
她脱掉高跟鞋,赤着脚,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跳起了那支名为《破笼》的舞蹈。
那不是为了表演,也不是为了宣泄,而像是一种古老的祭祀。
随着她的舞步起落,一串串无人能看见的金色词条,竟在她脚下自动浮现、流转。
【我在】
【我痛】
【我自由】
这些词条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与名债深渊中那冲天的金色火焰,产生了跨越空间的遥相呼应。
这一刻,整座城市,数百万正在为生活奔波、为未来焦虑的人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工作,茫然地抬起头,望向那片阴沉的天空。
一种莫名的心悸,一种仿佛遗失了至宝的空虚感,瞬间笼罩了每一个人。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一个正在赶地铁的白领喃喃自语。
“好像……有个很重要的人,我想不起来了。”一个正在哄孩子的母亲,眼角莫名滑下泪水。
名债深渊之底。
千万道象征着姓名的光点,在小灰神血的催化下,与那股来自全城的庞大共鸣之力汇聚一处,冲入金色火焰的中心。
火焰疯狂旋转、压缩,最终凝聚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轮廓。
那是一个披着古老长袍的人形,身形高大,看不清面容,手中却握着一卷无字的卷轴。
它的形态,竟与小灰献祭化形时的虚影,一模一样。
它低下头,俯瞰着祭坛中央渺小如尘埃的言辙,声音如同地壳板块在摩擦,宏大而苍凉:“你不是替代者。”
火焰的光芒映照在言辙的脸上,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轻声回应:“我知道。”
他知道自己不是预言中的那个人,也不是被选定的救世主。
他只是一个不甘被抹除,前来讨还一个公道的凡人。
他伸出手,将手中仅剩的几片燃烧的“黑名册”残页,不是向上抛洒,而是决绝地,将它们投入了祭坛最深处的裂口——那条连接着地脉,直通名册塔根基的猩红裂痕。
“我是来告诉他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火焰的咆哮。
“你们的名字,不该由塔来定。”
轰隆!!!
当最后一片残页坠入地脉的瞬间,金色的火焰与猩红的裂痕悍然相撞!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能量风暴猛然炸开。
整座名债深渊发出了濒临崩溃的轰鸣,脚下的大地疯狂震荡、龟裂。
地脉深处,那道猩红的裂痕被这股力量猛然撑开,仿佛有亿万个沉寂的冤魂在这一刻同时苏醒,发出无声的呐喊,顺着那道金色的火焰洪流,逆流而上!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座悬于苍穹之上,定义着一切存在与虚无的,名册塔!
风暴的中心,言辙被那股恐怖的反冲力狠狠震飞出去,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
所有的声音、光影、感知都在迅速离他远去,只剩下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轰鸣,一遍遍地冲刷着他几近崩溃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一切都归于沉寂。
黑暗与冰冷重新包裹了他,耳边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却像是跗骨之蛆,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仿佛要将他的头颅彻底撕裂。
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抱住头,牙关打颤,冷汗浸透了衣衫。
那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的脑海深处。
他艰难地将一丝残存的意念沉入体内,内视向自己的意识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