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 · 田有禽,利执言,无咎。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
译文:田地里有禽兽来祸害,利于捕捉,没有灾祸。委任德高望重的长子统帅军队,若让无能的弟子参与指挥,就会用车载尸而还,即使动机正确也有凶险。
含义:出兵要有正当理由,如同捕捉祸害田地的禽兽(田有禽),师出有名(利执言)则无咎。但最关键的是用人:必须任命最有能力和威望的“长子”为统帅,如果让不称职的“弟子”之辈掺杂进来,分夺权力,即使初衷是好的(贞),也会导致惨败(凶)。
六五故事:
朔风卷着黄沙,掠过略显寂寥的王庭。夏启斜倚在软榻上,案头堆积着来自前线的军报,最上面一封,正是胤侯亲笔所书,详细陈述了“师左次”后取得的黑风峪大捷。捷报末尾,胤侯一如既往地谦逊,将功劳归于将士用命,并再次强调了稳扎稳打、避免冒进的方略。
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深宫的寒意,却驱不散某些大臣心头别样的心思。
“陛下,”一位身着华服、面容精瘦的大臣出列,乃是上大夫胥弥。他声音尖细,带着几分谄媚,“胤侯大将军又建奇功,实乃社稷之福。只是……”
他刻意顿了顿,偷眼观察夏启的神色,见君王面无表情,才继续道:“只是,大将军年事已高,长期统兵在外,辛劳异常。臣听闻,军中事务繁杂,虽有大将军运筹帷幄,然一些琐碎军务,亦需可靠之人分担。且此番征讨羲和,乃是彰显王室威严、历练宗室子弟的良机啊。”
话音刚落,另一位与胥弥交好的大臣立刻附和:“胥弥大人所言极是。陛下,三皇子年轻力壮,聪慧过人,若能以监军或副帅之名前往军中,一则可为大将军分忧,二则亦可让皇子体验军旅,树立威望,三则……也好让天下人知悉,此乃王师,陛下时刻关切,并非胤侯一人的军队。”
“哦?”夏启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扫过殿下几位明显串联好的大臣,最后落在胥弥脸上,“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胥弥见夏启似乎有意,心中一喜,忙道:“陛下可颁下明旨,封三皇子为副帅,参赞军机。如此,既不夺胤侯主将之权,又能使皇子得以历练,更能安朝野之心,实乃三全其美之策。”
“安朝野之心?”夏启重复了一句,语气平淡,却让胥弥心头一跳。
“是……是啊,陛下明鉴。毕竟……兵者,国之大事,胤侯将军虽忠心耿耿,但……终究是外姓……”胥弥的声音越说越低,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他暗示的,正是朝中一部分人对胤侯这支“外姓”重臣长期掌握兵权的隐忧。
夏启沉默下来,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玉圭,发出清脆的声响。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几位提议的大臣屏息凝神,等待着君王的决断。他们心中盘算着,若皇子能介入军务,他们这些“帝党”自然也能将影响力延伸至军中,未来利益可观。
然而,夏启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想起了胤侯出征前,在密室中的对谈。胤侯坦言此战凶险,羲和部族盘踞多年,根深蒂固,绝非易与之敌,恳请夏启给予绝对的信任和专断之权,避免朝令夕改,掣肘前线。
他想起了胤侯每一封细致入微的军报,不仅汇报战果,更详陈粮草消耗、士卒伤亡、地形利弊,甚至对敌方将领的性格分析。那种坦荡与谨慎,绝非心怀异志者所能为。
他又想起了多年前,征讨有扈氏的那场惨败。当时,他迫于宗室压力,派了一位善于奉承却无真才实学的堂弟(弟子之辈)作为副帅,名为辅助,实为监军。结果,那位堂弟好大喜功,不听主将劝谏,轻敌冒进,导致大军中伏,死伤惨重,几乎上演了“舆尸”而归的悲剧。那一战,不仅损兵折将,更险些动摇国本。若非当时的老臣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
“田有禽……”夏启低声吟诵着师卦的爻辞,“利执言,无咎。”
羲和部族荒废职守,勾结诸侯,祸乱天下,确如祸害田地的禽兽,出兵讨伐,名正言顺(利执言),这本无过错(无咎)。但关键在于后续——“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
胤侯,便是他选定的“长子”,德高望重,老成持重,是统帅大军的不二人选。而三皇子,虽是他的骨血,但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从未经历战阵,对军务一窍不通,正是那“弟子”之辈。若此时将他派去军中,即便初衷是为了历练和彰显王权(贞),但结果会如何?军中号令不一,皇子身份尊贵,胤侯是管还是不管?若皇子受人蛊惑,胡乱干预指挥,岂非又要重蹈昔日覆辙,导致“舆尸”的凶险结局?
想到此,夏启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坐直身体,扫视殿下众臣,声音沉稳而有力:
“胥弥,尔等所言,看似为国,实则存有私心!”
胥弥等人吓得浑身一颤,慌忙跪倒在地:“臣等不敢!”
“不敢?”夏启冷笑一声,“胤侯出征前,朕曾言,授其专征之权,朝中任何人不得干预。尔等今日之议,岂非是要朕自食其言?”
“陛下息怒!臣等只是……”
“不必多言!”夏启打断他们,语气不容置疑,“讨伐羲和,乃是擒拿害国之禽,师出有名。胤侯,便是朕委以重任的‘长子’!他老成谋国,用兵谨慎,方能屡挫敌军,保全我将士性命。尔等却欲派一未经战阵的皇子前去,名为分忧,实为掣肘!岂不闻‘弟子舆尸,贞凶’之理?昔日有扈氏之败,教训犹在眼前!朕岂能再蹈覆辙!”
夏启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后怕的余悸。他环视群臣,目光如炬:“传朕旨意!”
内侍官连忙备好绢帛。
“第一,嘉奖胤侯及前线将士黑风峪之功,赏赐加倍,即刻送往军前。”
“第二,重申前命:征讨之事,一应决断,皆由胤侯专之,朝中诸臣,不得妄议,更不得干扰!”
“第三,”夏启目光冷冷地扫过胥弥等人,“若有再敢妄议军务,挑拨君臣,或欲遣无经验者介入军机者,视同妨害军国大事,严惩不贷!”
旨意一下,胥弥等人面如土色,叩头如捣蒜,再不敢多言。而一些原本中立或支持胤侯的老臣,则面露欣慰之色。君王如此信任统帅,实乃军队之福,国家之幸。
旨意以最快的速度传往前线。当胤侯在军中接到这份不仅没有派出“监军”,反而再次强调了他专断之权的诏书时,心中感慨万千。他向着王都方向深深一拜:“陛下圣明!臣定当竭尽全力,早日平叛,不负君恩!”
他知道,这道旨意,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它避免了军中可能出现的权力纷争和指挥混乱,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应对强大的敌人。
胤侯将诏书内容通告全军,将士们闻之,士气大振。君王绝对的信任,如同一剂强心针,凝聚了军心,也让各级将领更加明确了唯一的指挥核心。
而在遥远的王都,夏启独自站在高台之上,眺望着边疆的方向。他深知,战争的决定性因素,除了正义之名和充足的粮草,更在于前线有一个绝对权威、不受干扰的英明统帅。他庆幸自己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的抉择,坚持了“长子帅师”的原则,避免了“弟子舆尸”的潜在凶险。
本章小结: 本章通过夏启在朝堂上拒绝派皇子(弟子)干预军务的决策过程,生动阐释了师卦六五爻“田有禽,利执言,无咎。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的深刻智慧。强调了在重大行动(田有禽)中,不仅要有正当的理由(利执言),更关键的是必须保证指挥权的统一和权威,必须任用最可靠、最有能力的“长子”作为核心领导(长子帅师)。如果让缺乏经验或能力不足的“弟子”之辈掺杂进来,分夺权力,即使初衷是好的(贞),也极有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失败(舆尸,贞凶)。夏启的明智决断,避免了潜在的内部掣肘和指挥混乱,为胤侯在前线专心致志、最终平定叛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启示我们,在任何团队或项目中,用人唯贤、保证核心领导者的权威和专注至关重要,切不可因外界非议或私心而引入不合适的干扰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