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心跳骤然擂鼓，那道黑影在月光下飞速逼近，轮廓愈发清晰——那是鹰，却非焚天谷赤红巨鹰，而是通体漆黑、羽毛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魔鹰。鹰背上隐约绰绰三道人影，虽数量不多，周身散逸的气息却凶险刺骨。
“金丹期！而且不止一个！”谢无妄几乎与她同时察觉，话音未落，守夜的焚天谷弟子已厉声示警：“敌袭——！”
营地瞬间炸开，谢无妄第一个冲出帐篷，长剑出鞘，青光凛冽。他抬眼扫过天际，脸色剧变：“两个金丹中期，一个后期！”
火云真人亦从帐中掠出，抬头望向天空，眼底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三道人影自魔鹰背上腾空跃下，稳稳落在营地外围。为首者是位黑袍老者，面容枯槁如朽木，眼窝深陷，手中拄着根漆黑骨杖，杖身萦绕着浓郁魔气；身后一男一女，壮汉膀大腰圆，双手各握一柄玄铁巨锤，女子身姿妖娆，十指丹蔻猩红，眉眼间透着淬毒的媚意。
“火云，”黑袍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摩擦，“交出镇魔剑主，饶你不死。”
火云真人冷笑出声，周身火焰腾起：“黑骨老魔，三百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厚颜无耻。当年被我师父打得跪地求饶的滋味，这么快就忘了？”
黑骨老魔脸色骤沉，骨杖重重顿地：“赤炎那叛徒也配提？他叛离魔道投靠正道，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你闭嘴！”火云真人眼中火光暴涨，抬手一挥，漫天火雨倾泻而出，直扑黑骨老魔。
“动手！”黑骨老魔厉喝，骨杖横扫，无数漆黑骨刺破土而出，化作密不透风的骨林，将火雨尽数拦截。壮汉与妖娆女子同时发难，巨锤砸地，地面轰然炸裂，冲击波如怒涛席卷营地；女子十指翻飞，漫天粉红花瓣飘散，甜腻花香中暗藏致命剧毒。
“结阵！”焚天谷弟子再次催动火焰大阵，可这次敌人修为悬殊，大阵刚成型便轰然碎裂，弟子们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小师妹，退！”谢无妄一剑劈开扑面花瓣，攥住林小满手腕往后疾退。黑骨老魔却紧咬不放，骨杖一点，三道漆黑骨矛破空袭来，速度快到只剩残影。
谢无妄挥剑格挡，“铛铛”两声震得虎口发麻，前两道骨矛应声碎裂，第三道却已逼近林小满胸前！千钧一发之际，古剑骤然嗡鸣，自行出鞘半寸，一道凝练的漆黑剑气迸发，精准斩在骨矛之上——骨矛瞬间崩碎成齑粉。
黑骨老魔瞳孔骤缩，眼中闪过贪婪：“镇魔剑气？果然是你！”他不再保留，骨杖化作一条狰狞骨龙，咆哮着扑来，所过之处寒气刺骨，连空气都似冻结，火焰竟被生生压制。
这是金丹后期的全力一击！火云真人欲回援，却被壮汉与女子死死缠住；谢无妄牙关紧咬，正欲燃烧精血强行提功——
“够了。”
平静的声音陡然响起，不大，却清晰穿透战场喧嚣。紧接着，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并非来自天穹，而是从地面阴影中骤然刺出，清冷如月，划过一道优美弧线，精准斩在骨龙七寸要害。
“咔嚓！”
骨龙应声断裂，化作漫天骨片崩散。黑骨老魔连退三步，脸色煞白，嘴角溢出黑血：“谁？！”
阴影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仍是那身青云道袍，仍是那柄普通青钢剑，月光落在他脸上，林小满终于看清——那是张极为年轻的脸庞，二十许年纪，剑眉星目，面容冷峻，眼神却平静如深潭，不起半分波澜。
可这份平静，却让黑骨老魔如临大敌：“阁下……是谁？”
“我也是青云剑宗的人。”年轻人声音淡淡，目光扫过黑骨老魔。
“不可能！”黑骨老魔失声惊呼，“青云剑宗金丹期以上高手我都识得，从未见过你！”
“那是你孤陋寡闻。”年轻人不再废话，抬手举剑，剑身迅速凝结起淡蓝色冰霜，并非凡冰，而是万年玄冰般的刺骨寒意，剑尖所指，空气竟开始凝结成霜。
“冰魄剑意……”黑骨老魔声音发颤，“你是……冰剑阁的人？！”
年轻人不语，一剑刺出。剑光如冰川崩塌，裹挟着摧枯拉朽的威势直扑黑骨老魔。黑骨老魔慌忙挥舞骨杖，布下层层骨盾，可那些骨盾在冰魄剑气面前不堪一击，层层碎裂。
“撤！”黑骨老魔尖叫着转身便逃，壮汉与女子也化作两道黑光，紧随其后，三人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营地重归平静，只剩满地狼藉与那神秘的青云剑客。火云真人盯着他，眼神复杂：“阁下……到底是谁？”
年轻人收剑入鞘，看向林小满：“在下沈寒，青云剑宗暗卫，奉掌门之命，暗中保护剑子。”
暗卫？林小满愣住，她从未听闻青云剑宗有暗卫存在。
“暗卫是宗门最隐秘的力量，只听命于掌门调遣。”沈寒似看穿她的疑惑，解释道，“历代剑子身边皆有暗卫暗中守护，只是从不轻易现身。此次情况特殊，我才提前暴露。”
谢无妄皱眉：“沈师兄……我此前从未见过你。”
“实属正常。”沈寒语气平淡，“暗卫身份绝密，除掌门外无人知晓。我平日在北域冰剑阁修行，此次是接掌门密令，才赶回相助。”
北域冰剑阁……林小满想起白日里那剑冻结金丹后期掌印的威势，瞬间了然。
“多谢沈师兄出手相救。”她躬身行礼。
沈寒摆摆手：“分内之事。不过……”他转向火云真人，眼神陡然锐利，“火云长老，黑风峡的伏击，今夜的袭营……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火云真人脸色一沉：“沈道友此言何意？”
“我的意思是，”沈寒一字一顿，“对方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而我们之中……藏有内鬼。”
“我已核查过，焚天谷随行弟子绝无问题。”火云真人冷冷回击，“青云剑宗那边，沈道友该自问才是。”
两人目光对峙，空气瞬间绷紧。林小满突然开口：“沈师兄，你如何知晓我们在此处？”
沈寒收回目光，抬手露出腕间——一枚与她手中一模一样的银色同心铃：“掌门赐下三只同心铃，你、谢师弟与我各持一只。百里之内，无论哪只摇动，其余皆能感应。白日黑风峡时，我察觉到你铃铛的震动便赶去；今夜你虽未摇铃，遇险时铃铛会自发散出微弱波动，我循迹而来。”
原来如此。林小满心头的疑团终于解开。
“可掌门为何未曾告知我？”
“暗卫的存在本就是绝密。”沈寒道，“若非情况危急，我断不会现身。但如今……敌人显然已察觉我的存在。”他望向黑骨老魔逃走的方向，“接下来他们定会更加疯狂，我们必须加快行程，尽早抵达焚天谷。”
火云真人沉默片刻，点头：“天亮即刻出发。”
后半夜的营地戒备森严，沈寒与谢无妄轮流守夜，林小满却辗转难眠。她悄悄走出帐篷，见沈寒独坐篝火旁，正细细擦拭那柄青钢剑，剑身朴实无华，却在火光下透着凛冽锋芒。
“沈师兄。”她缓步走近。
沈寒抬头看她一眼，往旁侧挪了挪，示意她坐下。林小满挨着篝火坐下，望着跳动的火苗，轻声问：“沈师兄……你认识凌月师叔吗？”
沈寒擦拭剑身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沉：“见过。三十年前，她曾去冰剑阁寻我师父。”
“寻你师父？所为何事？”
“我师父是冰剑阁阁主，与凌月师叔素有交情。”沈寒的目光飘向远方，似陷入回忆，“她是来问……镇魔剑的事。”
林小满心尖一颤：“镇魔剑……出了何事？”
沈寒沉默良久，篝火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凌月师叔说，镇魔剑的封印正在松动——并非封魔之地的封印，而是剑本身的封印。”
“剑本身的封印？”林小满愕然。
“镇魔剑乃上古大能以天魔骸骨锻造，内蕴滔天魔性。那位大能在剑上设下九重封印，将魔性死死压制。可三千年来，封印之力日渐衰减。凌月师叔得到此剑时，第九重封印已破，第八重也岌岌可危。”他看向林小满背上的古剑，“你得到它时，第七重封印怕是也已碎裂，故而剑灵才能苏醒。”
林小满攥紧剑柄，指尖冰凉：“那余下的封印……”
“最多还能撑三十年。”沈寒的声音字字沉重，“若三十年内不能将剑带至封魔之地，以镇魔碑重新加固封印……此剑便会彻底失控。届时，持剑者会被魔性侵蚀，沦为新的‘天魔’。”
新的天魔？林小满背脊瞬间爬满寒意。
“所以……我必须去封魔之地？”
“必须去。”沈寒颔首，“且需在三年内突破元婴——唯有元婴修为，方能承受镇魔碑的洗礼，重新封印此剑。”
三年，元婴。这近乎不可能的目标，如巨石般压在林小满心头。
“沈师兄，你也是为此，才赶回相助的吗？”
沈寒没有回答，可那份沉默，已然是最好的答案。
“早些歇息吧。”他收起剑，“明日还要赶路。”
林小满点头起身，走到帐篷口时忽然回头：“沈师兄。”
“嗯？”
“谢谢你。”
沈寒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钻进帐篷，林小满躺下身，却毫无睡意，在心底轻声唤道：“阿锈。”
许久，剑灵虚弱的声音才响起：“嗯……”
“沈师兄说的，都是真的吗？关于封印的事。”
“……是真的。”阿锈的声音带着疲惫，“我一直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背负太大压力……可既然他说了，我也不必再瞒……”
“所以，我真的只有三年时间？”
“准确说……两年零九个月。”阿锈的声音愈发低微，“第七重封印……最多还能支撑这么久……”
两年零九个月，从炼气五层冲击元婴期。这是一道天堑，可林小满眼中却没有绝望——绝望毫无用处，唯有向前。
她握紧剑柄，轻声道：“阿锈，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剑灵轻笑起来，虽虚弱，却带着坚定：“嗯……我信你……”
天亮时分，队伍再度启程。沈寒不再隐匿行踪，骑着一头通体雪白的冰狼随行，冰狼身形虽不及赤鹰庞大，速度却快如闪电，踏雪无痕。
有沈寒保驾护航，后续行程一路顺遂。三日后，连绵的赤红山脉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山脉中央矗立着一座巍峨火山，火山口终年喷薄着炽热岩浆，将半边天际染成赤红。
“到了。”火云真人指着火山，“那便是焚天谷主峰——赤炎山。”
赤鹰在赤炎山脚缓缓降落，山脚下早已有人等候。为首者是位身着火红法袍的老者，须发皆白，精神却矍铄异常，周身气息沉稳，竟是金丹后期修为。
“大长老。”火云真人上前行礼。
老者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在沈寒身上稍作停留，眼中闪过讶异：“这位是……”
“青云剑宗暗卫，沈寒。”沈寒抱拳行礼，“奉掌门之命，护送剑子前来。”
“暗卫？”老者眉头微皱，“青云剑宗何时有了暗卫？”
“宗门隐秘，不便多言。”沈寒语气平淡，“只需知晓，我此行目的与诸位一致。”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转向林小满：“这位便是镇魔剑主？”
“弟子林小满，见过大长老。”林小满躬身行礼。
老者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无形的威压笼罩而下，似要穿透皮肉看清她的根骨。良久，他才缓缓点头：“不错，虽修为尚浅，剑心却纯粹坚定，不愧是镇魔剑选中的宿主。”
他侧身让开道路：“谷主已在火炼殿等候，诸位请随我来。”
一行人沿着山道向上攀登，越往上温度越高，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硫磺气息，两侧山壁不时有岩浆流淌，发出“滋滋”的灼响。半个时辰后，众人抵达半山腰的平台，一座宏伟宫殿赫然矗立——通体由赤红晶石筑成，殿顶镶嵌着巨大的火灵石，熠熠生辉；殿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鎏金牌匾，上书三个苍劲大字：火炼殿。
殿门大开，老者领着众人步入其中。大殿内部远比外观更为广阔，穹顶高不见顶，四壁镶嵌的火灵石散发着柔和红光，驱散了岩浆的燥热。大殿中央，一位身着朴素麻衣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众人。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那是张极为普通的面容，丢入人群便再难寻见，唯有双眼格外醒目——瞳孔呈赤红之色，宛如两团燃烧的火焰，深邃而炽热。
“谷主。”老者躬身行礼。
焚天谷谷主，赤霄真人。
赤霄真人微微颔首，目光径直落在林小满身上，声音温和：“你来了。凌月的传人。”
林小满心头一震：“谷主认识凌月师叔？”
“三十年前，她曾来过焚天谷。”赤霄真人微笑道，“她向我借阅了镇派典籍《焚天诀》，说要研究火系道法与镇魔剑的契合之道。后来她成功了，创出《月华剑诀》——以月华之阴调和焚天之阳，阴阳相济，剑意圆融，很是了不起。”
“弟子代凌月师叔，谢过谷主成全。”林小满再次躬身。
“不必言谢。”赤霄真人摆摆手，“她当年亦帮了焚天谷大忙——镇压了地心火脉的暴动，救下数千弟子。算起来，是焚天谷欠她一份人情。”他转向火云真人，“火云，你先带几位客人去歇息，明日一早，开启火炼洞天。”
“是。”火云真人领命。
众人正欲退下，赤霄真人忽然开口：“等等。”
他看向沈寒，眼神陡然变得意味深长：“沈道友，你师父……冰剑阁主，近来可安好？”
沈寒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身，一字一顿问道：“谷主认识我师父？”
赤霄真人朗声笑起，眼中闪过追忆：“何止认识。三百年前，我们……曾是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