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漩涡的核心，悬浮着一只诡异的灰白色眼眸。
它无瞳无白，通体是无数剑器碎片、怨魂残念与死亡气息凝结研磨而成的混沌灰白，似亘古沉眠的邪物，静待苏醒之刻。当它缓缓“睁开”的刹那，剑狱地渊的时间骤然凝滞，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唯有那抹冰冷的灰白，成了天地间唯一的焦点。
不同于黑煞的狂暴威压，这眼眸散发出的，是对一切鲜活存在的纯粹抽取欲，深沉得令人窒息。目光所及之处，空气失了活力，千百柄禁锢长剑的共鸣震颤被强行压制，只剩微弱的嗡鸣，在死寂中艰难沉浮。
最先遭劫的，是漩涡近旁两具挣扎的骷髅剑卫。它们身上明灭不定的邪异符文骤然熄灭，幽绿魂火被无形之力强行抽离，化作两缕微光坠入灰白眼眸。失去支撑的黑甲骷髅轰然散架，骨块碰撞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紧接着，锁链贯穿的长剑亮起最后微光，如风中残烛剧烈摇曳。锁链抽取剑魄精华的速度陡增，黑红色能量流愈发粗壮，疯狂涌向漩涡，成了灰白眼眸的滋养之物。
恐怖吸力骤然爆发，碎石、尘土、枯骨尽数被卷向漩涡。墨渊等人只觉巨力拖拽，体内残存灵力滞涩难行，连站立都愈发艰难。
“稳住！”墨渊低喝，长剑狠狠刺入岩石稳住身形，挥出一道剑气扶住踉跄的钱枫。苏澜三人相互搀扶，咬牙抵御着不断增强的吸力。
稍远处，刚软倒在地的林小满不受控制地向漩涡滑去，指尖擦过地面碎石，留下一道浅浅划痕。
“小子！醒醒！”朔月虚弱却急切的意念，在她混沌的识海中炸响。
林小满猛地回神，从昏迷边缘挣脱，眼前景象模糊晃动，可周身刺骨的抽取感与身下的滑动感，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死死扣住地面凸起的岩石，指甲崩裂，鲜血渗进石缝，才勉强止住滑势。
抬头望去，那只灰白眼眸正缓缓转动，似在审视这片天地，目光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
视线相撞的刹那，林小满如坠冰窟。那不是肉身的攻击，而是直抵神魂与生命本源的窥探与标记，她所有的秘密、力量，甚至灵魂的气息，都在这冰冷注视下无所遁形。更让她心悸的是，这眼眸对她手中的朔月剑，透着远超旁人的贪婪。
“美味的……剑魂……古老的……气息……”亿万亡魂低语重叠的模糊意念，在众人心底响起，贪婪之意溢于言表。
它竟已萌生初步意识！
“大师兄……它在盯着我的剑……”林小满声音发颤，不止因恐惧，更因朔月剑传来的剧烈震颤——那不是愤怒，是遭遇天敌的本能战栗，藏着极致压抑的古老畏惧。
“它要吞噬剑魂，尤其是强大古老的剑魂，完成自身成型！”墨渊瞬间洞悉关键，看向朔月的眼神满是决绝，“必须阻止它，在它脱离邪阵束缚之前！”
可眼下众人伤的伤、残的残，灵力枯竭，连站稳都难，如何对抗初醒便有如此威能的邪眸？
就在绝望蔓延之际，那濒死的金丹魔修忽然发出癫狂大笑：“哈哈哈……圣胎之威！它醒了！它要更多剑魂，尤其是那柄古剑！献上它，你们或许还能多活片刻……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他最后一丝生机被邪眸抽走，化作黑气融入漩涡。
献朔月？绝无可能！
“墨师兄！”苏澜忽然开口，脸色苍白如纸，手中攥着三枚黯淡玉佩，“我这里有三枚师尊所赐的定风辟邪佩，能短暂抵御邪气与吸扯，或许能让我们靠近漩涡些许，只是效果顶多撑十息！”
靠近漩涡，与送死无异。可若不行动，只会坐以待毙，等着邪眸彻底成型。
墨渊扫过众人：武罡重伤，赵烈断臂，钱枫力竭，苏澜亦是强弩之末，唯有自己尚有最后一搏之力，却需人配合制造机会。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七窍带血、却眼神执拗的林小满身上。
“林小满，你的剑还能动吗？”墨渊声音低沉急促。
林小满握紧微微颤抖的朔月，剑身传来的死战意念滚烫而清晰，她重重点头：“能！”
“好。”墨渊眼神锐利如剑，“苏澜，激发玉佩护住众人，向漩涡推进五步，全力稳住阵脚争取时间！武罡、赵烈、钱枫，结三角阵护住苏澜，应对变数！”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看向林小满：“你我，闯进去。”
闯进吸力最盛、邪眸紧盯的核心区域？林小满心脏狂跳，却无半分犹豫：“明白！”
“疯子……都是疯子……”武罡喃喃低语，却立刻与赵烈、钱枫调整站位，将苏澜护在中间。
苏澜深吸一口气，同时激发三枚玉佩，柔和坚韧的玉白色光罩扩散开来，将六人笼罩其中。吸力骤然减弱大半，众人紧绷的身体稍稍一松。
“走！”墨渊低喝，与林小满并肩，顶着光罩向漩涡迈步。
越靠近漩涡，玉佩抵消了大半吸力，可那冰冷的抽取意志却愈发强烈。灰白眼眸察觉到异动，缓缓转动，死死锁定二人，尤其是林小满手中的朔月剑。
“靠近……很好……献上……”重叠的意念带着催促，贪婪更甚。
五步距离，此刻却如隔天堑。每一步落下，光罩便剧烈波动，颜色黯淡一分。苏澜额头冷汗涔涔，牙关紧咬，拼命维系玉佩的能量输出。
终于，在光罩近乎透明、摇摇欲坠之际，二人踏入了距漩涡中心仅十丈的范围。这里的地面布满扭曲如血管的黑红色能量脉络，锁链汇聚的能量尽数于此汇流，再注入漩涡。绝望死气弥漫如凝液，玉佩光罩发出“咔咔”的不堪重负之声。
“只剩三息了！”苏澜的声音急促传来。
三息！
墨渊与林小满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尽是决绝。
“攻其眼核！”朔月破釜沉舟的声音在林小满脑中响起，“漩涡中心，眼眸下方三尺，是能量与怨念的凝结点，是它意识与邪阵的枢纽，也是唯一弱点！需同时斩断三条主能量脉络，干扰供应，眼核才会暴露一瞬！”
斩断脉络？以二人此刻状态，难如登天！
“我来斩脉络！”墨渊沉声道，不再保留，咬破舌尖，精血喷溅剑身。古朴长剑发出凄厉颤鸣，通体赤红，惨烈霸道的剑意冲天而起，暂时冲淡了周遭死气——这是燃烧本命精元的秘法，代价沉重，却能强行提升战力。
“一剑断江！”他怒吼着身化赤虹，朝着脚下三条最粗大的能量脉络交错处，悍然斩落！
与此同时，林小满将全部心神、残余力量，连同剑狱中无数剑魂残念传递来的最后一丝支撑，尽数灌注朔月剑中。她没有呼喊招式，只是死死盯着灰白眼眸下方能量流转最狂暴的点，用尽全身力气，将剑狠狠掷出。
“朔月——！”
剑离手的刹那，林小满仿佛灵魂被抽走大半，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朔月剑化作银灰色流星，无视吸力与凝视，直刺目标。剑身之上，古老剑芒燃烧不息，还附着一层稀薄却璀璨的光，那是万千剑魂残念的汇聚，如萤火赴火，决绝而壮烈。
“蝼蚁……安敢！”重叠意念中首次染上清晰的愤怒。
灰白眼眸骤然收缩，欲调动能量防御，调集锁链拦截。
可就在此刻——
“轰！轰！轰！”
墨渊精血一剑斩落，三条主能量脉络同时断裂炸开，狂暴能量乱流四溢，邪阵运转骤然紊乱，漩涡旋转滞涩，灰白眼眸光芒黯淡几分！
就是现在！
噗嗤——！
朔月剑精准刺入短暂暴露的眼核，剑身深深没入漩涡。
时间仿佛静止。
下一刻，亿万怨魂尖啸、剑器悲鸣、大地震颤交织的恐怖嘶吼，从漩涡深处爆发！剑狱地渊天翻地覆，九根幽泉缚龙柱剧烈摇晃，锁链哗啦乱响，千百长剑发出解脱般的震颤。灰白眼眸疯狂闪烁扭曲，满是痛苦与暴怒！
成功了？林小满意识沉入黑暗前，似见曙光破晓。
可嘶吼中，更多的是被激怒的疯狂！
眼核被刺之处并未崩溃，反而爆发出恐怖吸力，不再针对实体，而是直指神魂与剑魂！它要强行吞噬朔月剑，还有与剑心血相连的林小满的神魂！
倒地的林小满身体剧烈抽搐，七窍鲜血狂涌，眉心灵光摇曳欲出，似要被强行抽离！
“小满！”苏澜惊骇欲绝。
墨渊斩出一剑后已是强弩之末，见状目眦欲裂，却无力回天。
千钧一发之际，刺入眼核的朔月剑骤然爆发出最炽烈的光芒，一道纯粹剑意构成的虚影浮现，回头深深“望”了林小满一眼，随即连同整把剑，轰然自爆——那是剑魂本源的彻底燃烧与湮灭，决绝无憾。
“不——！！！”
林小满意识彻底沉沦前，似听到朔月最后的怒吼，藏着无尽遗憾、不舍，却满是决绝。
璀璨光芒吞没了灰白眼眸、大半漩涡，也吞没了近在咫尺的林小满与墨渊。巨大冲击波将苏澜等人连同残破光罩一同掀飞，地渊穹顶轰然崩塌，尘埃弥漫中，绝境里的微光，不知能否穿透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