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猛地睁开眼,目光扫过被洪水冲刷得面目全非的山谷,最终落在了上风口的方向。
那里,是一片更加隐蔽、被茂密原始林和陡峭山崖遮挡的深谷。
“走。”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一个简单的手势,已经有些疲惫的犬队立刻重新振作,调转方向。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那股子怪味就越发浓重。
不再是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飘忽,而是实实在在地钻进鼻腔,混合着金属被酸蚀的尖锐、化学品的刺鼻,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像是铁锈又像是干涸血迹的腥气。
脚下的路也变得愈发艰难。
巨大的断木横七竖八地倒在泥泞里,曾经的小路变成了深浅难测的烂泥坑。
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磐石和黑煞这两个体重最大的家伙,在湿滑的坡地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
“咔。”
陈放的脚踩在一截半埋在烂泥里的东西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用剥皮小刀拨开污泥,那是一截动物的腿骨,看大小,应该属于一只狍子。
可那骨头,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惨白色。
上面布满了蜂窝状的细密孔洞,轻轻一捏,就碎成了粉末。
黑煞凑过来,用鼻子嗅了嗅那骨头渣,喉咙里立刻发出一阵厌恶的咕噜声,连连后退。
这鬼东西,连狗都嫌弃。
陈放抬头望向深谷的入口,那里被纠结的藤蔓和低矮的灌木封死,看起来就像一面无法逾越的绿色墙壁。
“呜——嗷——”
一直沉默跟在队尾的雷达,突然发出一声压抑到变了调的咆哮!
它全身的毛瞬间炸开,那双大耳朵向后倒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那片藤蔓墙壁。
就是这里!
陈放立刻打了个手势,整个犬队瞬间安静下来,分散开来,将这片区域不动声色地包围。
追风挡在最前面,冷静地审视着那片藤蔓。
黑煞、磐石和虎妞护住了陈放的左翼。
幽灵和踏雪则悄无声息地散入右侧的树影中。
陈放安抚地拍了拍雷达的脑袋。
然后,他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靠近那片藤蔓。
拨开层层叠叠的厚重叶片,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他一阵头晕眼花。
藤蔓之后,别有洞天。
一个简陋却明显是长期居住的营地废墟,出现在眼前。
几顶用油布和木头搭建的窝棚已经破败不堪,东倒西歪地塌在地上。
周围散落着各种生活垃圾,烂掉的兽皮,破裂的陶罐,以及……大片大片被腐蚀得发黑发黄的地面。
那些刺鼻的酸味,正是从这些被污染的土地里散发出来的。
陈放甚至在一处低洼的水坑边,发现了几具小型动物的完整白骨,骨骼干净得像是被仔细清洗过,在阴暗的谷底泛着森森的白光。
这里,就是“点金客”真正的老巢!
陈放的目光扫过整个营地,从那些被随意丢弃的土制坩埚碎片,到地上被腐蚀的植物根系。
这伙人在这里提炼黄金,产生的剧毒废水直接排入山溪,最后流入进了下游,前进大队那条长年累月都在使用的生命河。
想通了这一切,陈放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他开始细致地搜寻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在一处被倒塌的窝棚木架半掩埋的角落。
他注意到一块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他蹲下身,用手和剥皮小刀,一点点将上面的杂物和浮土清理开。
很快,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着的皮囊,露了出来。
他将皮囊掂了掂,分量不轻。
解开外面浸透了桐油、已经发硬的油布,里面是一个鞣制过的兽皮袋子。
倒出来,几块闪烁着暗淡黄光的金沙,混杂着一些细小的石块,滚落在油布上。
袋子里,还有一样东西。
陈放伸手进去,摸出来一张折叠起来,残破的图。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一张用某种动物的皮硝制成的简易地图,上面用烧黑的木炭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但大概的山脉轮廓和河流走向,却能和自己脑中的地形图对应上。
地图上,不知是朱砂还是血迹的东西,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叉。
一个叉,就在黑瞎子沟地窨子的位置。
第二个叉,就在自己脚下这片山谷。
而第三个叉……则指向了长白山脉更深处。
一处他从未涉足过的险峻山峰。
这伙人,不止两个窝点!
正当陈放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这张地图,试图破解其中秘密时。
“汪!汪汪!”
一声尖锐、急促到撕裂的犬吠,猛地炸响在寂静的山谷里!
是雷达!
陈放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地图上的信息,身体的本能已经接管了一切。
他几乎是在雷达叫声响起的同一刹那,猛地将手中的兽皮地图往怀里一揣,右手已经握住了斜挎在背后的老旧火铳。
枪身冰凉,那粗糙的质感让他绷紧的神经稍稍安定了一分。
“沙沙……沙沙……”
山谷入口那片藤蔓墙壁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压低了的咒骂。
“妈的,什么东西在叫……”
“是狗!”
声音落下,几条黑影从侧方的密林里闪电般窜了出来!
那是三四条本地土狗,瘦得皮包骨头,肋骨一条条清晰可见,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劣质到已经发黑的铜牌子,在昏暗的林间闪着微弱的光。
它们眼睛里泛着血红,嘴角挂着白沫,那是长期饥饿和被虐待后形成的癫狂。
这几条疯狗一出现,就立刻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半包围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声,死死盯住了陈放的犬队。
山谷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追风站在最前方,青灰色的背脊纹丝不动,冷静地审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体型最为庞大的黑煞和磐石,几乎是同一时间向前踏了半步,一左一右,瞬间将陈放护在了身后,虬结的肌肉在皮毛下滚动,从喉咙深处挤出沉雷般的低吼。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