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层时，王九击已站在府城的箭楼上，手中握着一卷标注细密的舆图。自接管嘉定府后，十日已过，城墙修补工程提前两日完工，十二米高的墙体矗立在晨光中，外墙新砌的砖石泛着冷硬的光泽，每五十步一座的箭楼里，劈山炮已装填好火药，值守士兵的头盔反射着微光。他指尖落在舆图上“洪雅县”的位置，那里是嘉定府西北的门户，若能拿下，便能阻断清军从成都方向来的西路援军。
“大人，斥候传回消息，洪雅县绿营守军不足五百，多是临时征召的乡勇，正规绿营兵仅一百余人，驻在县衙旁的关帝庙。”王九波快步登上箭楼，手中攥着一张纸条，语气带着几分兴奋，“城中士绅与绿营守备周奎不和，百姓对苛捐杂税怨声载道，正是拿下的好时机。”
王九击颔首，将舆图卷好：“让第一步兵营留五百人守东门，其余三百一十人随我出征洪雅县；王大牛，你带第二步兵营三百人，从南路绕至洪雅县南门外，午时三刻准时发起进攻，不可提前暴露行踪。”
“诺！”王九波和刚赶到的王大牛齐声应道，转身去传令。
两日后清晨，洪雅县城外的竹林里，黑风军士兵伏在枯叶中，气息压得极低。王九击趴在最前方，透过竹叶缝隙望向城头——绿营士兵正靠在垛口上打盹，腰间的刀鞘歪歪斜斜，城墙上连面像样的旗帜都没有。他抬手看了看日头，离午时三刻还有一刻钟，便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哨，轻轻吹了声短音。
竹林后，两百名骑兵悄悄翻身上马，马蹄裹着麻布，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响；步兵们则握紧手中的长枪，枪尖对着城门方向。随着第二声哨音响起，王大牛率领的南路军准时出现在南门外，士兵们举起盾牌，朝着城头大喊：“周奎苛政害民，黑风军替天行道！若尔等放下武器，可免一死！”
城头上的清军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慌忙去敲警钟，有人转身往县衙跑。周奎正坐在县衙偏厅里喝茶，听闻黑风军攻城，摔了茶碗就往关帝庙跑，想调动绿营兵守城。可还没到庙门，就见绿营兵已提着刀冲了出来，为首的汛长朝着他喊道：“周大人，弟兄们不愿替你卖命了！”
混乱间，王九击率北路军发起冲锋，士兵们搭起云梯，快速攀上城墙。清军乡勇本就无心抵抗，见绿营兵倒戈，纷纷扔下武器投降。午时四刻，洪雅县南门被打开，王大牛率军入城，与王九击在县衙前汇合。周奎想从后门逃跑，被两名黑风军士兵追上，按在地上捆了个结实。
拿下洪雅县后，王九击没做停留，只留两百人驻守县衙，其余人马立刻赶往峨边厅。峨边厅地处嘉定府西南，是彝汉杂居之地，清军驻有峨边营，额设五百兵力，却因常年克扣军饷，士兵多有逃亡，实际在岗仅三百余人。黑风军抵达时，峨边营营官正带着亲信往凉山方向逃，被早已埋伏在山道上的黑风军骑兵截住，没费多少功夫便缴了械。
十五日后，当峨边厅的黑色旗帜升起时，整个嘉定府全域已尽数落入黑风军手中。王九击站在峨边厅的城楼上，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心中稍定——至此，川南门户已固。
“大人，洪雅县已招募三千新兵，按您的吩咐，正往嘉定府校场送，预计三日内抵达。”王九波走上城楼，递来一份名册，“峨边厅这边，也有不少彝人青年愿意参军，要不要收下？”
王九击接过名册，翻看几页：“彝人青年若愿参军，照收不误，与汉人士兵一视同仁，不许有偏见。但要告诉他们，入了黑风军，就得遵守军纪，敢犯事者，无论汉彝，一律按军法处置。”
“是，末将这就去办。”王九波应道。
三日后，嘉定府校场里，新招募的三千洪雅新兵与原有的六千新兵汇合，九千人身着黑色劲装，列队站在校场上，密密麻麻望不到头。汤姆拿着教棍，站在高台上，用带着口音的汉语喊道：“从今日起，每日卯时训练队列，辰时练射击，午时休息一个时辰，未时练刀法，酉时考核！不合格者，即刻淘汰！”
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震得校场边的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王九击站在看台中央，目光扫过队列，见士兵们虽高矮不一，却都挺直了腰板，眼中透着一股劲，便转头对身旁的户司司统说：“新兵的粮草要保证供应，每日餐餐要有肉，训练用的弹药不可省，务必让他们在一个月内形成战斗力。”
“大人放心，粮库足够支撑新兵训练和各营军需。”户司主官躬身回话，“只是各县的赋税还在收缴中，峨边厅因刚平定，百姓生活困苦，是否要缓征今年的赋税？”
“缓征半年。”王九击果断道，“峨边厅百姓受清军盘剥已久，先让他们喘口气，待秋收后再征。其余各县按原定标准征收，但若有官吏敢私加赋税，查实后立刻枪毙。”
户司司统记下，躬身退下。王九击又看向王九波：“从已训练半个多月的新兵里，挑一千六百二十人，组建洪雅县守备营和峨边厅守备营，每营八百一十人。营统由各营推荐的骨干担任，今日午后就去挑选，三日内带新兵前往驻地，到了之后继续训练，不可懈怠。”
“遵令！”王九波立刻去办。午后，校场上便响起了挑选士兵的呼喊声，老兵们拿着名册，逐个查看新兵的体能、枪法和刀法，选中者站到另一侧，脸上满是激动；未被选中的虽有些失落，却也攥紧了拳头，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选上。
与此同时，加固城墙的工程也在嘉定府各县同步展开。在夹江县，刘老栓带着建筑营三百人，正指挥士兵们往城墙地基里填糯米灰浆。夹江县城墙原高六米，按王九击的命令，要加高到十米，外墙加厚半米。工匠们分成三班，昼夜不停施工，城墙上灯火通明，夯土声、敲打声昼夜不绝。
“营总，这城墙加高一米，得用不少砖石，城外采石场的石头快不够了，要不要去青衣江边采？”一名工匠头走到刘老栓身边，擦了擦汗问道。
刘老栓蹲下身，抓起一把灰浆，揉了揉：“青衣江边的石头太脆，不结实，得去二十里外的马鞍山采石场运。你带五十人，赶三辆马车，明日一早就去，路上注意安全，让骑兵那边派十人护送。”
“好嘞！”工匠头应着，转身去安排人手。
峨眉县的城墙加固工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守城的峨眉县守备营营统王虎，亲自带着士兵们搬运砖石。他原是第一步兵营的旗总，因作战勇猛被提拔为守备营营统，此刻正扛着一块几十斤重的砖石，往城墙上走，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放下砖石歇一歇。
“营统，您歇会儿，让弟兄们来就行。”一名士兵上前想接过砖石，却被王虎推开。
“多扛一块，城墙就早一日加固好，弟兄们就能早一日安心。”王虎喘着气说，“清军迟早会来，咱们得抓紧时间，不能让大人失望。”
士兵们听了，也都加快了脚步，城墙上的砖石堆得越来越高。
可就在各项事务有序推进时，一个难题摆在了王九击面前——官员不足。嘉定府下辖六县一厅（乐山县直接取消，并入府城）原有的官员要么随清军逃跑，要么被关押审查，新提拔的官员多是原威远县的小吏，总共不过三十余人，根本不够分派。王九击在府衙正厅召开会议，文武官员齐聚，厅内气氛有些凝重。
“大人，夹江、洪雅、峨眉三县，还有峨边厅，如今连个主事的文官都没有，赋税征收、民政事务没人打理，百姓有冤屈也没人受理，再这么下去，恐生乱子。”王文站出来说道，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属下已让人去周边州县招募有学识的人，可至今只来了五人，还都是些没当过官的秀才童生，难当大任。”
王九击手指轻叩公案，沉思片刻后开口：“眼下没有足够的文官，只能先实行军管。”
厅内众人闻言，都抬起头看向他。王九击继续道：“洪雅县守备营营统李刚兼任县丞，主管军政事务，民政由招募的两名秀才协助；峨边厅由新组建的峨边厅守备营负责，营统张勇兼任厅丞，与当地彝人头领合作，处理彝汉纠纷；夹江县守备营营统张海兼任县丞；峨眉县由守备营营统王虎兼任县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加重：“军管期间，所有官员必须严格遵守军纪，不许欺压百姓，不许私吞赋税。每县每日要派士兵巡查街道，维护治安；设立临时办案点，百姓有冤屈可随时申诉，由营统亲自审理，若有不公，可直接上报府衙。”
“是！”众人齐声应道。
王文有些担忧地说：“大人，让武将管民政，恐有不妥，毕竟他们不懂吏治……”
“乱世之中，先求稳，再求治。”王九击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武将虽不懂吏治，但只要能守住城池、护住百姓，便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待日后招募到足够的文官，再逐步替换。你多派些懂民政的小吏去各县协助，教他们处理户籍、赋税事务，务必让各县事务尽快步入正轨。”
王文点头：“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会议结束后，众将立刻前往各县赴任。王九击站在府衙门口，看着他们骑马远去的背影，心中清楚，实行军管只是权宜之计，要想真正守住嘉定府，还得有完善的吏治和民心支持。他转身回到书房，翻开桌上的名册，上面记录着招募文官的进展，寥寥几人的名字显得格外单薄。
“看来，等战后要举行第二次科举了。”王九击低声自语，手指在名册上轻轻划过，目光望向窗外——校场上，新兵们还在训练，喊杀声隐约传来；城墙方向，加固工程的敲打声依旧未停，这座刚易主的府城，正在黑风军的手中，一点点变得坚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