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像一条没声儿流淌的星河。林悦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里攥着那张好像带着烫意的纸条，可指尖没半分暖意，只有股冰冷的决绝在血管里慢慢爬。纸条上的信息挺简单——一个加密的云端存储地址、一串访问密钥，还有个精确到小时的时间点，那是晟煊要正式起诉科锐的日子。
陆寒洲把选择权扔给了她，却也在她面前摆了条没法回头的路。用吧，意味着她再也不是那个只躲在技术堡垒里被动挨打的林悦，得主动钻进商业世界最脏的阴影里，跟老虎打交道；不用吧，科锐的刀下次说不定真就架到她脖子上了，甚至更狠，会冲着她团队成员的家人来。
她想起李工崩溃时的哭诉，想起张诚被带走时那张灰扑扑的脸。光防守，真能换来安稳吗？陆寒洲那句“你甘心吗？”跟魔咒似的，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
不甘心。她凭什么要一直等着挨打？
凌晨三点，林悦书房的灯还亮着。她用自己的设备，绕了好几层加密代理，才登进那个云端地址。里面没直接给核心证据，全是些处理得很巧妙、指向性却极强的“线索”——有几份科锐内部聊怎么夸大研发投入、编项目的模糊通讯片段；有几个跟科锐走得近的空壳公司，账户流水看着就不对劲；最关键的是一份技术日志痕迹，能看出科锐某个核心产品线的测试数据是被故意改了的。
这些证据不完整，明显是被人筛过的——够让监管机构起疑心、深入查，又能巧妙避开任何指向晟煊的痕迹。陆寒洲给她的，是把没指纹的刀。
林悦关掉页面，删干净所有访问记录，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脑子转得飞快。她得想个计划，既要把这把刀的威力全发挥出来，又得尽量护住启明科技，尤其是别让团队成员被反噬。
天刚蒙蒙亮，她就给王栩和小陈打了电话，语气硬得不容置疑：“马上来我家，最高优先级，绝对保密。”
半小时后，王栩和小陈顶着黑眼圈，一脸疑惑地坐在林悦书房里。等林悦把情况简单说明白——没提陆寒洲，只说是通过特殊渠道拿到的信息——再讲了讲自己的初步想法，两人都惊得说不出话。
“悦……悦姐，”小陈声音都发颤了，“这也太冒险了吧？匿名举报、引导舆论……万一被查出来……”
“要是我们啥都不做，科锐下次可能就找你爸妈，或者王工孩子的麻烦了。”林悦的声音冷得像铁，“光守着已经不够了。得趁晟煊打官司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时候，给科锐心脏再捅一刀，让他们彻底没力气反扑。”
王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从震惊慢慢变成技术人特有的专注和冷静：“技术上能做到。用肉鸡网络投证据，通过海外代理服务器引舆论，痕迹能清得干干净净。但悦姐，这真的是我们该走的路吗？”
林悦看着他们，目光坦诚又坚定：“我知道这条路脏。可我要保护你们，保护咱们这么久的心血，没别的选。这不是为了讨好陆寒洲，是为了咱们自己能活下去，还能活得好点。”
安静了一小会儿，王栩重重点头：“我干！不能让李工的事儿再发生了。”
小陈也咬了咬牙：“悦姐，我听你的！”
初步计划就这么定了：王栩负责技术落地，保证投放过程绝对安全、查不到痕迹；小陈负责找靠谱的第三方渠道——得跟科技圈没关系的——在合适的时候放舆论信号；林悦管全局，还有……得跟那个给信息的“盟友”保持同步。
她得再见一次陆寒洲。
这次见面的地方不在咖啡厅，也不在办公室，是家顶楼的会员制酒吧，私密性特别好。卡座藏得深，灯光朦朦胧胧的，舒缓的爵士乐刚好能盖过小声说话的动静。
陆寒洲来得很准时，穿了件深色休闲毛衣，少了点商场上的锐气，多了点慵懒的危险感。他点了杯威士忌，然后看向林悦：“看来，你做了选择。”
语气是陈述，不是疑问。
林悦没碰面前的果汁，直直看着他：“信息我看了。计划初步定了——你们起诉一启动，我就把科锐财务和技术的问题，以‘匿名内部人士爆料’的形式，扔到该出现的地方。”
陆寒洲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酒在灯光下转着圈：“风险呢？”
“技术上能控住。舆论会跟着你们的诉讼重点走，突出科锐没商业道德、技术实力掺水。”林悦答得条理清楚，“但我得确保两件事：第一，晟煊的诉讼得准时启动，咱们得凑一块儿发力；第二，所有动作，跟晟煊、跟你陆总，没任何明着暗着的关系。”
她在划清界限，也是在保护自己。
陆寒洲嘴角轻轻扬了下，那弧度近乎欣赏：“挺好。时间我会盯紧，保证准时。至于关联……”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低，带着点勾人的意味，“林悦，从你决定用那张纸条开始，咱们就已经在一条船上了。区别只在于，这船是开去新大陆，还是……一起沉了。”
他的气息离得很近，混着威士忌的香，还有种强大到让人心里发紧的掌控感。林悦心跳漏了一拍，却没往后退：“船会不会沉，要看掌舵的人怎么样，还有，”她迎上他的目光，半点不示弱，“船本身够不够结实。”
陆寒洲低低笑了一声，靠回沙发里，举着酒杯冲林悦示意：“那，为了结实的船，还有……厉害的舵手。”
林悦没举杯，就静静看着他。
陆寒洲也不在意，自己喝了一口：“放手去做吧。科锐那边的‘热闹’，我会让人盯着，保证火能烧起来，又不会溅到你身上。”
这是承诺，也是警告——他会在暗处帮着挡点事儿，但同时，她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他眼里。
林悦站起身：“没别的事，我先走了。细节我会通过安全渠道同步给周总。”
她得少跟陆寒洲直接接触，周明凯是更好的缓冲。
陆寒洲点头，没留她。
林悦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软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酒吧门口，陆寒洲才收回目光，把杯里剩下的酒一口喝了。眼神深得像藏着暗流的海。
另一边，林悦坐进车里，没马上发动。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感觉自己正站在个巨大的漩涡边上，脚下是看着平静、底下却全是暗流的共识——她和陆寒洲，心照不宣地结成了暂时的同盟。
她已经拿起了那把没指纹的刀，而递刀的人，就站在深渊另一边，盯着她。
船已经开了，往哪儿去不知道，但风暴，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