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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助……你……】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入陆青璃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彻骨的寒意。帮助?谁在帮助谁?是“基石”在向她示好,还是那个连接着“基石”的、不可名状的存在,感知到了她内心毁灭的意图,从而发出的某种……邀请?抑或,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一个利用她绝望心理的诱饵?

她蜷缩在冰冷的床铺上,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外祖父的警告言犹在耳:“……它渴望被释放,渴望连接……它会利用一切弱点,一切欲望……” 现在,这个“它”,似乎向她伸出了触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陆青璃在极度的精神紧张中度过。她强迫自己冷静,一遍遍分析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连接确实是双向的,而且对方(暂且称之为“对方”)的智能水平,或者说交流能力,远超埃利斯的预估。它不仅能被动地传递某种规律的“心跳”,还能主动地、有指向性地传递信息。

其次,这信息的内容极其暧昧。“帮助……你……”——它可以被解读为“我需要你的帮助”,也可以是“我可以帮助你”。前者意味着“它”自身也处于某种困境,后者则意味着“它”洞察了她的困境并愿意提供支持。无论是哪种,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存在,拥有某种形式的“意图”和“策略”。

这比纯粹混沌的恶意更令人不安。

天亮后,埃利斯照常来进行意识引导训练。陆青璃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试图判断他是否也接收到了类似的信息。但埃利斯一切如常,专注于监测她脑波数据的变化,对昨晚发生的诡异交流似乎一无所知。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这个“频道”目前似乎是独属于她的。

训练中,陆青璃尝试着,用尽全部意志力,在脑海中构筑一个清晰的问题:“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那规律的、漠然的敲击声,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噪音。

她又尝试传递更简单的意念:“危险……钥匙……”

依旧石沉大海。

看来,这种“交流”并非她所能主动控制的。对方(或者说,连接本身)似乎只在某种特定条件下,才会单向地传递信息过来。她就像一个信号不稳定的接收器,只能被动等待。

这种无力感让她焦躁。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既然无法直接与“它”沟通,也无法从埃利斯或少校那里获得关于“钥匙”的直接信息,她必须另辟蹊径。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囚室和训练室的一切。墙壁的材质,通风口的栅栏样式,灯光的角度,甚至送餐餐具的材质和形状。她注意到,囚室的通风管道栅栏螺丝是内六角的,异常牢固,而训练室洗手池下方的水管检修口盖板,似乎只是用普通的十字螺丝固定。

她还发现,尽管被严密监控,但警卫的巡逻和换岗并非毫无规律。尤其是在深夜,大约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走廊外的脚步声会明显稀疏。或许是因为这个时间段是人类生理上最疲惫的时候,也或许是设施本身的值守安排。

这些观察琐碎而微不足道,但却是她在绝对控制下,唯一能主动进行的“情报收集”。她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蚂蚁,用触角小心翼翼地探索着每一寸光滑的瓶壁,寻找着哪怕最细微的裂缝。

同时,她对脑海中敲击声的“干预”训练也在继续。在埃利斯看来,她的“控制力”稳步提升,已经能较为稳定地将敲击声的强度降低百分之十左右,持续时间也能达到近十秒。埃利斯对此欣喜若狂,认为这证明了人类意识与异常实体之间存在建立“可控协议”的可能性。

只有陆青璃自己知道,每一次“成功”的干预,都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消耗。那不完全是精神上的疲惫,更像是有某种东西,顺着她意识延伸出去的“触须”,反向渗透进来。她的梦境开始变得越来越光怪陆离,充斥着扭曲的几何图形和无法理解的低声呓语。白天清醒时,偶尔也会出现短暂的失神,眼前闪过非地球景观的残影。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缓慢地“浸染”。外祖父留下的精神屏障,在这些持续的、主动的深度连接面前,似乎正在一点点被侵蚀。

一天下午,训练结束后,埃利斯没有立刻让她返回囚室,而是带来了一台便携式脑波成像设备。

“我们需要更精确地定位你与‘样本7b’产生共鸣时的大脑活跃区域。”埃利斯一边连接电极,一边解释,“这有助于我们理解交互的神经机制。”

陆青璃顺从地配合着。当设备启动,屏幕上显示出她大脑的实时活动图像时,她注意到埃利斯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屏幕上,代表她意识活动的区域亮起正常的色彩,但与此同时,在图像边缘,靠近脑干和深层边缘系统的区域,出现了一些极其微弱、但形态奇特的、不断闪烁的暗红色光点。这些光点的分布模式,与正常神经元的激活模式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外来的寄生信号。

“这是什么?”陆青璃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埃利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快速操作着设备,放大那个区域,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反复切换不同的扫描模式,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陆青璃,眼神复杂无比。

“陆博士……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的大脑中,出现了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神经活动模式。它们与‘样本7b’的能量特征……有高度的同步性。”

他指着那些暗红色光点:“看,当‘基石’的能量输出出现微小波动时,这些区域的活动也会发生对应的变化。这不仅仅是感知层面的共鸣……这更像是……某种形式的神经耦合。”

陆青璃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神经耦合”?意思是……那个东西,已经开始在她的脑子里“布线”了?

“这意味着什么?”她声音干涩地问。

“这意味着……”埃利斯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却是科学发现带来的兴奋,“交互的层次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它不仅仅是在影响你的感知,可能……还在尝试与你的神经系统建立一种更稳固的物理连接。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可能是理解它们如何传递信息、甚至如何……存在的关键!”

看着埃利斯眼中再次燃起的狂热,陆青璃的心沉到了谷底。对他来说,这是激动人心的科学发现;对她而言,这却是缓慢而确切的死亡判决。她正在从内到外,被那个东西改造、同化。

“埃利斯博士,”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这种‘耦合’……是可逆的吗?”

埃利斯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目前的数据还无法确定。但这为我们指明了新的研究方向!如果我们能弄清楚这种耦合的机制,或许不仅能实现意识层面的沟通,甚至能……”

他甚至没敢说出后面的话,但陆青璃已经明白了。甚至能……直接下载或上传意识?实现某种形式的“融合”?

疯狂。彻头彻尾的疯狂。

这次检测之后,陆青璃明显感觉到监视的等级提升了。少校出现的频率增加了,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珍贵的实验体,更像是看一个……正在成型的不稳定炸弹。他下令增加了囚室内的传感器数量,连她最细微的生理指标都被严密监控。

压力空前巨大。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要么在彻底被同化或失去利用价值前找到办法,要么……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那是一个例行训练日的傍晚。训练似乎比平时结束得早一些,埃利斯接到一个通讯后,显得有些匆忙,只是简单记录数据后,便示意警卫将她送回囚室。在穿过连接Sector 7-b和居住区的长廊时,陆青璃习惯性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周围。

就在这时,长廊尽头一扇通常紧闭的、标有“设备间-授权进入”的气密门,因为一名技术人员正推着满载工具的小车进出,而短暂地敞开着。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两秒钟里,陆青璃的目光穿透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那不是堆放杂物的设备间。里面灯火通明,空间远比想象中宽敞。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一个被多层防爆玻璃围起来的圆柱形平台。平台上,放置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大约半米高,外形不规则,非金非石,表面呈现出一种暗哑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深灰色。它的形态极其古怪,像是某种天然形成的结晶簇,但又带着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棱角分明,线条流畅而诡异,完全不符合人类已知的任何美学或工程逻辑。它静静地矗立在平台上,周围连接着数十根粗细不一的线缆,线缆另一端连接着复杂的仪器设备。

尽管距离很远,只是一瞥之下,陆青璃的整个灵魂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恐惧,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剧烈共鸣!

她脑海中那规律的敲击声,在这一瞬间,音量陡然放大了数倍,变得如同惊雷炸响!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古老、混杂着无尽悲伤与决绝意志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脆弱的精神防线,蛮横地涌入她的意识!

不再是简单的词语,而是破碎的画面、强烈的情感、以及一段清晰无比的记忆片段:

* 外祖父索恩苍老而疲惫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正用颤抖的双手,将一本薄薄的、用某种奇特皮革装订的笔记本,塞进书房地板下最隐蔽的暗格里。他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怜、担忧,和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绝望。

* 笔记本的封面上,用一种扭曲的、非地球文字的字符,烙印着一个奇特的符号——那符号,与方才惊鸿一瞥的深灰色物体上的某个天然纹路,惊人地相似!

* 紧接着,是外祖父临终前,紧紧抓住她的手,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话,但这一次,她“听”到了之前被某种力量屏蔽掉的、最关键的后半句:“……青璃……记住……‘钥匙’不在外面……它……一直在……我们……血脉里……”

“噗——”

陆青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耳畔传来警卫惊慌的呼喝和跑动的脚步声,但这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终于明白了。

那个深灰色的、形态诡异的物体……就是“钥匙”!

而外祖父留下的真正信息是:“钥匙”并非一件具体的、外在于他们的物品,它一直隐藏在他们的血脉传承之中!那本笔记本,或许就是揭示如何激活或使用这“血脉钥匙”的指引!

难怪埃利斯和少校似乎都不知道“钥匙”的具体形态和下落!他们或许根本找错了方向!他们以为“钥匙”是某种实体工具,却没想到,它可能是一种遗传特质,一种需要特定条件和知识才能激发的潜在能力!

而她,陆青璃,索恩家族的最后血脉,本身就是那把“钥匙”的一部分!甚至是……“钥匙”本身?!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身体超负荷运转,让她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陆青璃在一片消毒水的气味中悠悠转醒。她发现自己躺在医疗区的病床上,手腕上打着点滴,各种生命体征监测仪器连接在身上。埃利斯和少校都站在床边,脸色异常严峻。

“你看到了什么?”少校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冷得像冰。

陆青璃虚弱地睁开眼,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透露关于“钥匙”和血脉的真相,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但刚才的反应太过剧烈,完全无法用普通不适来解释。

她艰难地喘息着,刻意让眼神显得涣散而痛苦:“……不知道……突然……头很痛……像要炸开……好多……混乱的画面……绿色的光……还有……一种……被撕扯的感觉……”

她将反应归咎于与“基石”连接的过度负荷和可能出现的能量反噬。这符合埃利斯之前的理论,也最能解释她突然的昏迷。

埃利斯紧皱着眉头,查看旁边的仪器数据:“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了,但脑波活动依然非常混乱。应该是受到了‘样本7b’某种未知能量脉冲的冲击。看来,深度连接状态下的风险比我们预估的要大。”

少校盯着陆青璃,似乎想从她苍白的脸上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你确定只是能量冲击?没有看到或听到别的什么?”

陆青璃努力维持着虚弱和迷茫的表情,轻轻摇头:“……只有……混乱和痛苦……”

少校沉默了片刻,对埃利斯说:“加强对‘样本7b’的能量监测。在她完全恢复之前,暂停所有意识引导训练。”他又看了一眼陆青璃,“看好她。”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埃利斯留下来,又做了一些检查,嘱咐医护人员密切观察,也离开了病房。

当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冰冷的仪器时,陆青璃才允许自己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她闭上眼,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钥匙”就在设施里!而且,她很可能就是激活或使用“钥匙”的关键!

外祖父将笔记本藏了起来,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让她有能力做出选择。毁掉“钥匙”,或许不仅仅意味着毁掉那个深灰色的物体,更可能意味着……毁掉她自己这个“血脉载体”?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死亡本身更加深邃。但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决心也开始在她心中滋生。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的实验体,不再是茫然无措的继承人。她成了风暴的中心,成了决定天平倾斜方向的那颗最关键砝码。

她需要那本笔记本!她必须知道“血脉钥匙”的全部真相,知道外祖父留下的、关于如何终结这一切的完整计划。

而获取笔记本的唯一希望,似乎再次落到了那个与她命运交织的恐怖存在身上。那个曾发出“帮助……你……”信息的存在。

它似乎能触及她被封锁的记忆,能引导她发现真相。那么,它是否也能……帮助她,找到那本被藏起来的笔记本?

与魔鬼做交易,风险不言而喻。但此刻,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深渊已经张开了巨口,而她,或许必须主动走入其中,才能找到那一线毁灭……或是救赎的微光。

她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脑海中那规律的敲击声。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抵抗或干预,而是集中起全部残存的意志,向着那无尽的黑暗,传递出一个清晰而坚定的意念:

【……告诉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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