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老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
“刚才……信号不太好。”老徐的声音重新响起，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平静，“你那边没什么事吧？”
陈默握着手机，指尖冰凉。他站在阁楼窗边，目光死死盯着楼下那片空荡的、反射着灰白天空的积水。那个灰衣男人空洞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那句“有个奇怪的人”几乎要冲口而出。
“……没事。”他最终说道，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刚出去买了点东西。”
“嗯。”老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注意休息。伤口感觉怎么样？”
陈默下意识地抬手，隔着衬衫布料按在左肩断口处。那细微的、如同活物苏醒般的麻痒感，在提到“伤口”的瞬间，骤然清晰了一分！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在皮肉下轻轻蠕动。
“还好。”他强迫自己声音平稳，“有点痒，在愈合。”
“愈合期是会有些不适。”老徐的声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安抚，“按时换药。有任何异常感觉，随时联系我。”
“知道了。”陈默应道，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窗外。那片积水倒映着破旧的楼宇，像一只巨大的、空洞的眼睛。
电话挂断。忙音在寂静的阁楼里显得格外刺耳。陈默缓缓放下手机，掌心一片湿冷的汗。他靠在冰冷的窗框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雨后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心头那片沉重的阴霾。
不是幻觉。那个灰衣男人……他一定有问题。那种眼神……那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凝视……和青溪镇那些被根须同化的东西一模一样！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看着他？
陈默猛地转身，不再看窗外。他需要做点什么。他走到桌边，拿起那瓶喝了一半的橙汁。橙黄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瓶身里晃动，看起来清澈无害。他拧开瓶盖，凑到鼻尖。
一股清甜的橙子香气扑面而来。很普通，很真实。
他犹豫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慰藉。他放下瓶子，目光落在桌面上。面包屑散落着，旁边是那个空了的、曾经盛放过可疑黑粒的水杯。
他拿起水杯，走到角落的水槽边，拧开水龙头。清澈的自来水哗哗流出。他仔细冲洗着杯子内壁，水流冲刷着光滑的玻璃表面，没有任何残留物。他盯着水流，直到杯子变得冰凉、洁净，才关上水龙头。
他拿着杯子走回桌边，倒了半杯自来水。清澈透明。他盯着水面，一动不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
没有任何涟漪。没有任何颜色变化。没有任何……异常。
陈默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也许……真的是幻觉？是创伤后的过度敏感？那个灰衣男人，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眼神空洞的路人？那个水杯里的黑粒，可能只是不小心掉进去的面包屑？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到一阵疲惫。或许，他真的需要休息。
他走到床边躺下，闭上眼睛。窗外，城市的背景音渐渐清晰起来——远处工地的打桩声，楼下邻居隐约的电视声，偶尔驶过的汽车声。这些属于正常世界的噪音，此刻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感。
睡意如同潮水般缓慢上涌。意识渐渐模糊。那些血色的记忆碎片，那些扭曲的面孔，那些蠕动的根须……似乎都被这日常的喧嚣暂时驱散了。
就在他即将沉入睡眠的边缘时——
嗡……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他左肩断口深处响起！
陈默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消散！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嗡……嗡……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高速震动的金属丝，在他那愈合的创口深处、在骨骼和血肉的缝隙间……疯狂地摩擦、震颤！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伤的灼痛感！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麻痒感！如同火山爆发般，猛地从断口深处喷涌而出！
“呃啊——！”陈默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右手死死捂住左肩！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灼痛！麻痒！那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真实！
他挣扎着坐起身，一把扯开衬衫领口！手指颤抖着，撕开那覆盖在断口处的无菌敷料！
灯光下，那愈合平整的创口皮肤……赫然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景象！
原本粉红色的新生肉芽组织，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种深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皮肤表面，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正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扩散！纹路之下，皮肤微微鼓起、搏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正在皮肉下疯狂地钻探、生长！
嗡……嗡……嗡……
那细微的震颤声更加清晰了！仿佛来自创口深处！来自那搏动的暗红纹路之下！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这不是幻觉！不是错觉！那东西……回来了！它就在他的身体里！正在……复苏！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般扫视着房间！墙壁！天花板！窗户！没有任何异常！只有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但那种感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吐着信子！
他挣扎着下床，踉跄着冲到窗边！猛地拉开百叶窗！
楼下！小区空地上！那片积水旁！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深灰色的风衣！高瘦的身形！背对着阁楼的方向！正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那片浑浊的积水！如同……在欣赏自己的倒影！
是那个男人！那个花店门口的男人！
他……没走？！他一直在这里？！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实质般，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就在这时，那个灰衣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那张苍白、普通、毫无表情的脸，再次出现在陈默的视野里。他的目光……穿透了楼层的距离，穿透了玻璃窗的阻隔……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陈默的脸上！
空洞！死寂！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锁定！
嗡——！！！
陈默左肩断口深处那细微的震颤声，如同被瞬间注入了狂暴的能量！猛地变成了尖锐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尖啸！那搏动的暗红纹路疯狂蔓延！皮肤下的钻探感骤然加剧！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诡异快感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意识！
“呃啊啊啊——！！！”
陈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右手死死抠住左肩断口！指甲深陷进那搏动、鼓胀的暗红皮肤里！试图阻止那疯狂的生长！
视线开始模糊！眩晕感如同巨锤砸来！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地看到……
楼下空地上，那个灰衣男人……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个冰冷的、没有生命的……路标。
而他左肩断口处，那疯狂蔓延的暗红纹路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黑色根须般的……东西……似乎……正试图……破皮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