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旅馆的房间成了赵志强临时的作战指挥部。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桌被清理出来，上面摆放着那台用了三年、略显陈旧的国产手机和充电宝，旁边是写满了规划和预算的笔记本。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廉价消毒水的混合气味，窗外巷子的嘈杂声成了永不间断的背景音。
赵志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份因环境而生的焦躁，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当前最紧要的任务——找工作之中。
他首先瞄准的还是老本行，建材销售。这是他最熟悉、经验最丰富的领域，上手快，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岗位，业绩提成也能较快缓解经济压力。他打开几个主流的招聘网站，仔细筛选着本市的建材销售岗位，无论是经理、主管还是业务员，只要薪资范围不是低得离谱，他都一一投递。
精心修改的简历突出他三年的销售经理经验和亮眼的业绩数据，隐瞒了离职的真实原因，只模糊地写成“个人原因”。海投，广撒网，总能碰到一两个机会吧？他这样告诉自己，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着“投递”按钮，每一次点击都带着一份微弱的希望。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投出的简历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招聘网站上，大部分投递状态显示为“已读”或“不符合要求”，连一个邀请电话或邮件都没有。
起初的期待逐渐冷却，一种不安的预感开始萦绕心头。他尝试主动给几家看起来比较匹配的公司hR打电话询问，对方的回应要么是敷衍的“简历已收到，合适会通知”，要么是更直接的“赵先生，您的履历很不错，但我们现在这个岗位更倾向于寻找稳定性更高的候选人”。
“稳定性？”赵志强握着手机，心里一片冰凉。他瞬间明白了。
宏达建材在本市建材圈算不上巨头，但也颇有分量。王福贵经营多年，人脉关系盘根错节。他赵志强作为王家的“前女婿”，以这样一种不体面的方式突然离职，消息恐怕早已在圈内小范围传开。那些公司的人力或老板，稍微打听一下，或许就能知道些风言风语，谁愿意为了一个可能得罪王福贵、身上还带着“麻烦”标签的人，去冒不必要的风险？
现实的冰冷和残酷，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离了王家，他不仅一无所有，甚至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可能被无形的手扼杀。
建材行业的门，似乎正在对他缓缓关闭。
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他立刻调整策略，开始将求职范围扩大到其他行业的销售岗位。快消品、医疗器械、办公设备、汽车……只要是需要销售人员的行业，他都开始投递简历。这些行业门槛相对较低，但对行业知识和人脉积累要求高，他知道自己毫无优势，只能靠强调自己的销售通用能力和学习能力来争取机会。
这一次，反馈稍微多了一些。毕竟他三年的销售管理经验是实打实的。几天后，他终于接到了两个面试电话。
第一个面试，是一家代理某二线国产汽车品牌的公司，招聘销售顾问。面试官是销售主管，一个看起来精明的中年男人。
对方翻着他的简历，点了点头：“赵先生之前在宏达做建材销售经理？业绩很亮眼啊。怎么会想到来我们汽车行业从头做起呢？”
赵志强早已准备好说辞，尽量自然地回答：“个人职业规划有一些调整，希望尝试新的领域挑战自己，也觉得汽车行业发展前景很好。”
面试官“嗯”了一声，没有深究，转而开始介绍岗位：“我们这边底薪不高，两千五，主要靠提成。新手前期压力会比较大，需要背销售指标，完不成的话底薪也会扣……”
底薪两千五，还要扣？赵志强心里快速计算着，这点钱甚至不够支付旅馆房租和最基本的生活费，更别说母亲的药费。但他还是坚持完成了面试，表示会考虑。结果显而易见，对方可能也觉得他这“屈就”的姿态不稳定，后续再无消息。
第二个面试，是一家做办公用品批发的公司，招聘销售代表。面试他的是公司老板，一个看起来颇有些阅历的中年女人。
她对着简历看了很久，尤其盯着“宏达建材”和“离职时间”那几栏，然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赵志强，问题直击要害：“赵先生，你在宏达做得好好的，还是经理职位，为什么突然离职？而且我看你空窗期很短，几乎是立刻在找新工作，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赵志强最痛的神经。他不能说实话，签了保密协议，也羞于启齿那些不堪。他只能重复那套干巴巴的“个人原因”、“寻求新发展”的说辞，眼神不可避免地有一丝闪烁。
女老板何等精明，显然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和隐瞒。她没有再追问，但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后续简单问了几个业务问题就结束了面试。临走时，她还算客气地说：“赵先生能力不错，我们会综合评估，有消息通知你。”
但赵志强从她的眼神里已经读出了结果。一个离职原因不明、可能藏着麻烦的候选人，大多数公司都会选择谨慎避开。
再一次无功而返。
走出那家公司的办公楼，已是黄昏。深秋的寒风吹在他身上，刺骨的冷。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周围下班匆匆回家的人群，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孤独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简历石沉大海，面试遭遇闭门羹。现实的重重阻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强大和冰冷。王家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即使他已经脱离，那网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他，阻碍着他重新开始的道路。
钱包在一天天变薄，母亲的药费不能断，旅馆的房租又快到期了……
压力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几乎要淹没他仅存的斗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
难道，真的没有路可走了吗？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他拿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孙佳明。
也许，该再问问这位老友了。哪怕只是一句鼓励，或者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线索，在此时此刻，都可能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力量。
他拨通了电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佳明，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