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终于再次穿过那道隐藏的溶洞入口,重新回到黑风岭那被阳光笼罩的地面时,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是,这感觉很快就被更深的绝望所取代。
他们没有停留,沿着来时烧出的焦黑路径,向着栈道方向疾行。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之前丢弃的辎重,看到了战斗留下的痕迹,也看到了零星倒毙的、被野兽啃食过的队员尸体。
终于,他们回到了最初遭遇狼群夜袭的那片河滩营地。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早已麻木的幸存者们,也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惊呼和呕吐声。
这里,已经彻底化为一片炼狱。
原本的帐篷早已被撕扯成碎片,与泥土、血污混杂在一起。
篝火的余烬早已冰冷,被暗红色的血痂覆盖。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被狼群撕咬得只剩下骨架和碎肉的,有中毒后脸色青紫、死不瞑目的,还有在混乱中互相踩踏、或被流弹击中的。。。
几十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陈列在河滩上,在不算明亮的日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尸体开始腐烂的恶臭,引来了大群黑压压的食腐飞虫,嗡嗡作响。
他们之前留下的那些重伤员,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了这地狱图景的一部分,甚至死状更为凄惨。
一名士兵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朋友,只剩下半截身子,内脏被掏空,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恐惧与痛苦,他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副手看着这惨绝人寰的景象,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闭上了眼睛。
周伟民也被这炼狱般的场景冲击得胃里翻腾,但他很快强行压下不适,目光扫过这片死亡之地,眼神中除了些许生理上的厌恶,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战利品”还在手上。
“哭什么哭!人都死了!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周伟民不耐烦地呵斥道,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黑风岭,回到文明世界,甚至,他连给这些战士收尸的时间和心情都没有。
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想着如何将手中的东西转化为他的功劳和资本。
幸存者们默默地擦干眼泪,或者根本擦不干,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葬送了绝大多数同伴的土地,抬起沉重的密封袋,跟着周伟民,踏上了那条用无数生命铺就的、通往山外的栈道。
他们的背影,在尸横遍野的河滩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狼狈,而又无比苍凉。
黑风岭,依旧沉默地矗立着,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自然的清理,等待着下一批不请自来的客人。
抬着沉重的、密封着的“战利品”,周伟民和仅存的七名战士、包括副手,星夜兼程下,终于踉跄着走出了黑风岭那令人窒息的范围,抵达了设在入口处的临时前进营地。
几顶孤零零的帐篷,一堆早已熄灭的篝火余烬,这里虽然简陋,却代表着安全与秩序,代表着他们从那个地狱生还了。
一离开危险区域,周伟民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
他脸上那疯狂与偏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营造出的、带着沉重与悲戚的疲惫。
他亲自帮着搀扶受伤最重的战士坐下,拿出营地储备的干净水和食物分发给众人,甚至笨拙地试图帮一名手臂被划伤的士兵包扎。
“兄弟们,这次真是辛苦了。。。我知道,这一路,我下了很多不近人情的命令,让你们受委屈了,也让很多好兄弟。。。永远留在了里面。”
周伟民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甚至勉强挤出了两滴眼泪。
他环视着眼前这些伤痕累累、神情麻木的幸存者:
“但我没办法啊!你们不知道,我们这次发现的东西,关系有多大!上面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
“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或者泄露了风声,别说我们,就是我们家里的亲人,都可能要受到牵连!我这也是没办法,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他半真半假地诉说着“苦衷”,将上级的压力和任务的机密性无限夸大,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大局不得不忍痛做出艰难抉择的指挥官。
“那些牺牲的,和断后的兄弟。。。他们都是好样的!是英雄!”
“他们的牺牲,是为了保护这关乎国家未来的重要成果!他们的名字,一定会被铭记!”
周伟民语气“沉痛”地保证道:
“等回去之后,我一定会亲自为所有牺牲的同志请功!为大家请功!”
“我们这次带出来的东西,足以弥补一切的损失!”
幸存下来的战士们,经历了连番的生死考验和极度疲惫,精神早已脆弱不堪。
听着周伟民这番声情并茂的“解释”与“承诺”,看着他此刻“真诚”的态度,心中那份因同伴惨死和被抛弃而燃起的怨恨,不由得松动了几分。
或许,对方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又或许,他们的牺牲真的是有价值的?
在相对安全的环境和身体极度的疲惫下,战士们的警惕心开始消退。
他们默默地啃着手里的干粮,处理着伤口,没有人再多说什么。
当然,看向周伟民的眼神,也就不再那么仇视和怨恨。
“大家今晚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我已经用营地的电台呼叫了支援,明天一早应该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周伟民见众人的情绪都已安定,于是便将自己的安排说了一下,语气温和。
没有人反对。
劫后余生的松弛感和汹涌而来的睡意,很快让他们在各自的帐篷或篝火余烬旁沉沉睡去,甚至有人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们太累了,累到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那双刚刚还流露出“关怀”的眼睛,在他们睡熟之后,瞬间变得冰冷、残酷,充满了杀机。
周伟民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
他看了眼那两只被严密包裹、放在营地中央的密封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决绝。
地下世界的秘密,远古水母的神奇功效,都只能独属于他周伟民一个人!
这些幸存的士兵,都是潜在的泄密者!
他们亲眼见过那些远古水母,经历过里面的恐怖,甚至可能有人隐约察觉到了远古水母的不凡。
他绝不能允许任何人活着离开,分享他的“成果”,或者在未来可能出现的调查中说出对他不利的证词!
他轻轻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冰冷的锋刃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寒光。
他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摸向离他最近、睡得最沉的一名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