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煜尘依着赵执事给予的粗略地址信息。
在玄剑宗后山崎岖的小径上穿行。
后山范围极广，林木幽深，雾气弥漫。
加之宗门有意在禁地周围布置了扰乱感知的简易阵法，使得路径难辨。
他走了近半个时辰，按图索骥。
却发现自己似乎总是在几处相似的怪石与枯木间打转。
“这阵法虽粗陋，但配合地形，迷惑灵武境弟子倒是足够了。”
烬在他识海中点评道。
“看来这寒潭洞，确实不与寻常弟子靠近。”
东方煜尘停下脚步，看了看渐暗的天色。
子时将至，若再耽搁，恐误了时辰。
他不再犹豫，身形微微一晃，气息彻底收敛。
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落叶。
悄无声息地拔地而起，踏空而行。
居高临下，视野豁然开朗。
下方密林雾霭的流转轨迹尽收眼底，那扰人视线的阵法节点也隐约可辨。
他如同鬼魅般在低空飞掠，神念如水银泻地。
仔细搜寻着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在一片尤为浓重的、仿佛连月光都能吞噬的幽暗山坳处。
他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
这寒气并非纯粹的低温，更带着一种侵蚀魂灵的意味。
与那惑心魔种的气息隐隐呼应。
找到了！
他悄然落下，无声无息地站在山坳入口前。
前方，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向外逸散着肉眼难见却感知清晰的森然魔气。
洞口两侧，果然各有一座雕刻粗糙、布满青苔的石狮。
形态狰狞，在黯淡的月色下更显诡异。
这里，便是寒潭洞无疑。
洞内传来的气息让他肌肤泛起寒意。
灵魂深处的混沌之力都自发地加速流转以作抵御。
他目光锐利，先谨慎地打量四周。
确认并无他人埋伏，这才迈步。
准备先将那枚漆黑玉简置于石狮之下。
然而，就在他脚步刚动，尚未触及石狮的瞬间——
“唉……”
一声悠长而苍老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这叹息声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直接传入心湖。
让东方煜尘浑身一僵，动作瞬间停滞。
他竟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他猛地转身，体内力量蓄势待发。
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拂荒草的细微声响。
“子时已过……”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飘忽不定。
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源于脚下的土地、周围的山石。
放下东西走吧。
“回去吧……今夜，不宜……”
声音渐低，最终消散在风中，再无痕迹。
东方煜尘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神念全力展开。
如同最精密的罗网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树叶。
却依旧捕捉不到任何说话者的气息与踪迹。
仿佛刚才那两句话，只是他产生的幻觉。
……
东方煜尘一阵无语。
费尽周折，隐匿气息，踏空寻来。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东西放下，就被人一句话给打发了？
理由还是“子时已过”？
这感觉，就像蓄力一击打在了空处。
说不出的憋闷。
“不是幻觉。”
烬的声音带着凝重。
“刚才那一瞬间，有极其高明的空间波动和传音技巧。”
他发现了你，却并未揭穿，只是劝返。
东方煜尘眼神闪烁。
是敌是友？
是守护此地的玄剑宗高人，察觉魔气故而阻止外人靠近？
还是……与洞内魔物有关的存在。
无论如何，今夜的行动是无法继续了。
对方能无声无息地靠近并传音，意味着也能轻易发动攻击。
在情况未明前，硬闯绝非明智之举。
他看了一眼那寒潭洞洞口。
魔气在其中隐伏翻涌。
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来路悄然返回。
当他走出后山范围，踏入连接外门区域的石板路时。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愣。
来时寂静清冷的道路两旁，此刻竟挂起了一盏盏造型各异的灯笼。
暖黄的光芒驱散了夜的寒意。
路上行人明显多了起来，不止是弟子。
还有许多看似杂役、甚至附近依附宗门的凡人百姓。
他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气氛轻松祥和。
与后山那阴森诡异的寒潭洞判若两个世界。
更让东方煜尘感到疑惑的是。
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块圆形的、烤得焦黄的饼在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麦香和甜腻气息。
有些人还会将饼掰碎，小心地撒在路边、树下或溪流旁。
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
这喧闹而温暖的景象。
与他刚刚经历的诡秘任务和那个苍老的警告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是……？”
东方煜尘停下脚步，隐在路边一株大树的阴影里，眉头微蹙。
看着这不合时宜的热闹。
一道乌光自他影中分离，烬的身影在他身旁凝聚。
依旧是那副模糊不清的模样。
他顺着东方煜尘的目光看向那些手持饼食的人群。
似乎明白了他的困惑。
“今天是武界的‘归墟夜’。”
烬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
带着一丝追忆往事的缥缈，“而恰逢月圆。”
他抬手指向天穹，那里。
一轮银盘般的圆月正高悬中天，清辉洒落。
给这片灯火通明的大地更添几分朦胧与神秘。
“在古老的传说中，这轮圆月，并不仅仅是太阴星，它也被视为通往‘归墟’的大门——也就是凡俗所说的亡灵世界的大门。”
烬缓缓解释道。
“每年的这一夜，这道门会短暂地打开一丝缝隙，那些对阳间尚有眷恋、或是得到血脉牵引的逝者魂魄，便能借此机会，短暂地重返人间，与亲人团聚片刻。”
“他们手中之饼，名为‘归墟饼’，以新麦混入百花蜜、山泉水烤制，寓意圆满与甘甜。”
阳间之人食之，是为与归来的亲人共享人间烟火气，聊慰思念。
而那撒落的部分，则是供奉给那些无家可归、或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祈求它们莫要作祟，保一方平安。
东方煜尘恍然。
原来如此。
这玄剑宗内，竟也有这般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习俗。
看着那些面带笑容、眼中或许藏着思念与期盼的人们。
他冰冷的心弦似乎也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这与那汲取生灵魂力的魔种、那阴森魔窟般的寒潭洞。
简直是光明与黑暗的两极。
然而，这份祥和并未能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想到赵执事那冰冷的眼神，想到寒潭洞内隐伏的魔气。
再看着眼前这看似温馨的场景，他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
魔影潜伏于宗门之内，而众人却在庆贺亡魂归来。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那些撒落的饼屑。
是否能真正安抚可能被魔气侵扰、甚至奴役的亡魂？
“归墟夜……月为门……”
东方煜尘低声重复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注：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