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甚至没有“存在”本身的实感。
“希望之光号”冲入归墟之眼的瞬间,所有常规定义上的感知便彻底失效。仿佛一滴水汇入了浩瀚无边的墨池,又似一颗微尘被抛入了绝对零度的虚空。时间和空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缓慢而坚定地抹除一切的“虚无”意志。
星舟外那层由源火之力凝聚的白金色秩序护盾,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却也被压制到仅能笼罩船体的薄薄一层,光芒边缘不断被无形的力量侵蚀、消散,发出细微如冰雪消融般的“滋滋”声。护盾之外,是比最深的夜更浓重的黑暗,一种连目光都能吞噬的绝对死寂。
舟内,众人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昆虫,意识在极致的压迫下艰难运转。
叶轻柔半跪在控制核心的祭坛前,双手死死按在能量接口上,身体剧烈颤抖,七窍中不断渗出淡金色的光点——那是她的魂灵被源火本源灼烧后逸散的能量。每一秒,都如同在炼狱中煎熬。源火的秩序之力霸道无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与她新生的星灵血脉、苏月留下的剑意激烈冲突、融合,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楚。她的识海中,不再是具体的景象,而是化作了秩序与虚无最本源的战场:一边是源火代表的、炽热而严谨的法则经纬,一边是归墟弥漫的、冰冷而空洞的终极死寂。她必须凭借顽强的意志,在这片意识的荒原上,维持着那道连接源火与星舟的脆弱桥梁,引导秩序之力对抗外界的湮灭。她甚至能“听”到,护盾外那无声的咆哮,那是宇宙熵增的终极法则,对“存在”本身发出的、不容置疑的抹杀令。
王小明瘫在座椅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他的理性思维在这片法则崩坏之地几乎完全失效,终端屏幕一片漆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的、基于生命本能的恐惧与坚韧。他紧紧攥着胸前一枚刻有数据回路的家族铭牌,那是他理性世界崩塌后,唯一能抓住的实体寄托。他强迫自己回忆着复杂的星图结构和能量公式,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维持着意识的清醒,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让人想要放弃思考、彻底融入虚无的诱惑。
白芷跪坐在叶轻柔身后,双手虚按在她背心,生命光华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输出,却如同将水倒入无底深渊,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反馈。她的生命感知在这里被压缩到极限,只能模糊地感应到叶轻柔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魂火,以及周围同伴们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波动。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折磨着她,但她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恐惧与担忧化为最纯粹的守护意念,如同最细微的丝线,缠绕着叶轻柔,不让她被痛苦吞噬。她想起了烬,想起了启明城中那些期盼的目光,这让她无法放弃。
林火林冰背靠背站立,冰火之力在体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循环,却不敢释放分毫。在这里,任何能量的外泄都会加速被归墟同化。他们仿佛置身于绝对的冰点与熔点的诡异叠加态,极寒与极热在体内交锋,带来另一种形式的煎熬。兄妹二人心意相通,无需言语,仅凭眼神和气息的细微变化,就能感知到对方的状况,彼此的存身成了在这片绝对孤寂中唯一的慰藉与锚点。林火的掌心,一缕苍白的冷焰凝而不发,林冰的指尖,一点暗红的业火内敛盘旋,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最坏的情况。
就连昏迷中的赵铁柱,身体也无意识地绷紧,古铜色的肌肤下,金刚本源以前所未有的沉寂方式运转,形成最内敛的防御,抵御着外界法则层面的侵蚀。他的眉头紧锁,仿佛在梦境中,也在与某种无形的巨力抗争。
导航核心“星语”的声音不再空灵,而是带着一种仿佛信号不良的、断断续续的杂音,直接在众人意识中响起:“秩序护盾……能量消耗……超出预估百分之三百……归墟同化效应……呈指数级增长……按照当前速率……我们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标准时……”
三个标准时!这个冰冷的数字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无法定位……空间坐标紊乱……时间流速异常……奇点之核……方位未知……”星语的声音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迷茫与焦虑。在这片法则的废墟中,连它这古老的导航核心也失去了方向。
绝望,如同外界的黑暗,一点点渗透进来。
突然,星舟猛地一震!并非受到攻击,而是仿佛撞入了某种无形的“湍流”地带!外界的虚无不再是均匀的,而是出现了剧烈的、混乱的“褶皱”和“漩涡”!
“检测到……局部法则碎片……碰撞!”星语急促预警!
刹那间,舷窗外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闪现出无数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景象片段:有星辰诞生的绚烂爆炸,有文明鼎盛的辉煌城市,有万物凋零的寂灭尘埃……这些是归墟吞噬了无数时空后,残留的、混乱的法则印记和信息残渣!它们如同破碎的镜片,折射出宇宙生灭的剪影,又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疯狂冲击着众人的意识!
“守住心神!”叶轻柔嘶声厉喝,引导源火之力加强护盾!白芷的生命光华化作柔和的屏障,护住众人识海。林火林冰的冰火气息在体内形成阴阳循环,稳定神魂。
星舟在这片法则乱流中颠簸飘摇,如同怒海中的孤舟。每一次与法则碎片的碰撞,都让护盾剧烈闪烁,叶轻柔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就在护盾光芒黯淡到极致,几乎要彻底熄灭的刹那——
一直悬浮在祭坛上、相对平静的源火碎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温和的曦光,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充满愤怒与抗争意味的炽白光辉!
碎片中,陈凡那缕沉寂的真灵波动,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苏醒、震荡!一股清晰无比的、带着决绝与指引意味的意念,如同利剑,劈开混乱的法则乱流,直接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感应到了……奇点之核……在那边!跟着……光的指引!”
与此同时,源火碎片射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的秩序光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那个方向,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虚无死寂,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恐怖的、仿佛万物终结与起源交织的、矛盾而统一的波动!
“是凡哥!”王小明失声惊呼,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叶轻柔精神大振,不顾魂灵剧痛,全力引导星舟,朝着光束指引的方向,悍然冲去!
星舟撕裂混乱的法则残影,撞破一层层无形的壁垒,前方的黑暗开始变得不同,不再是吞噬一切的虚无,而是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巨大瞳孔般的、缓缓旋转的、由无数悖论与终极真理交织而成的……“结构”的轮廓!
归墟之眼的核心——奇点之核!就在前方!
希望,在绝对的绝望中,再次燃起!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那奇点之核中,等待他们的,将是最终的答案,还是……永恒的沉寂?
星舟化作一道燃烧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射向了那宇宙中最深邃、最危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