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
柳云萱打断她,语气恢复平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按原计划行事,你留在外间,留意任何靠近斋房的人,尤其是永王府那边的动静。”
“琳琅。”
她看向侍立一旁的身影,“让影今夜务必更加警惕,不仅要防着鬼医莫问,更要留意永王及其手下。”
“是,王妃。”
琳琅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柳云萱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夕阳染上金边的寺院飞檐,心中飞速盘算。
鬼医莫问两次传信,地点都选在香火相对冷僻的殿宇,显然意在避开旁人耳目。
他第一次失约,或许是出于谨慎,试探她是否有决心和能力摆脱眼线独自前来。
今日她去而复返,留寺祈福,理由充分,应能暂时打消部分疑虑。
可楚祁钰的存在,无疑增加暴露的风险。
“无论如何,今夜必须赴约。”
柳云萱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
柳家的秘密,黑袍人的目标,都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必须去面对鬼医莫问。
等待的期间,永王派人送来些素斋糕点,都被玳瑁以自家王妃抄经书不得惊扰为由借口推托了。
永王也亲自拜访,玳瑁依旧用同样的借口将其拒之门外。
夜色,在等待中悄然降临。
大佛寺的夜晚比白日更显寂静,只有风声穿过松林,带来阵阵呜咽。
留宿的香客寥寥无几,各自安歇,寺院陷入了沉睡。
子时将近。
柳云萱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发髻紧束,脸上未施脂粉。
她看一在外间榻上假寐的玳瑁,微微颔首,随即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翻身而出。
窗外,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柳云萱,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随即打个手势,示意跟上。
两人借着建筑物和树木的阴影,再次向着后山方向潜去。
药王殿位于更深处的竹海之中,环境更为幽僻。
越是接近药王殿,影的动作越发谨慎,几乎是在用身体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柳云萱屏住呼吸,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药王殿的轮廓在竹林的掩映中显现。
与药师殿不同,药王殿规模更小,显得古旧而沧桑,殿前悬挂的两盏灯笼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夜风中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殿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影示意柳云萱停在原地,自己则如同鬼魅般贴近殿门,侧耳倾听片刻,又谨慎地透过门缝向内观察。
良久,他对柳云萱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柳云萱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迈步走向殿门。
她伸手,轻轻推开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殿内,黑暗浓稠如墨,唯有神龛前供奉的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顽强地燃烧着,勉强照亮药王孙思邈斑驳肃穆的金身,以及神龛前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的模糊身影。
那人身形不高,略显佝偻,穿着宽大的灰色布袍,头发灰白,随意披散着。
听到开门声,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长明灯昏暗的光线映照下,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肤色黝黑,仿佛历经风霜。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并非寻常老人的浑浊,而是精光内敛,锐利如鹰,此刻正带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直直地看向门口。
他目光在柳云萱脸上停留足足数息,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
柳云萱被看得心头微紧,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迈过门槛,走入殿内。
影紧随其后,无声地守在门内侧,如同最忠诚的守卫,隔绝内外。
“你来了。”
灰衣老者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这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阁下屡次相邀,云萱岂敢不来。”
柳云萱不卑不亢地回应,坦然迎上对方的审视,“只是不知阁下此次,是否依旧准备失约?”
鬼医莫问闻言,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微弱的烛火下,格外诡异,“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昨日不过是略作试探,看你是否有资格,知晓那些陈年旧事。”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仔细地扫过柳云萱的眉眼,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像,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这倔强的神态。”
柳云萱心下一动,“像谁?”
鬼医莫问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踱步走到神龛旁,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凉的供桌边缘,仿佛在回忆什么。
“柳万三那小子,倒是将你保护得很好,可惜,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柳云萱,“丫头,你可知你柳家,或者说,你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又可知这秘密足以让大楚江山,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鬼医莫问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柳云萱的耳边。
她身上藏着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秘密?
甚至关系到前朝?
巨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间怔在原地,脑海中瞬间闪过柳文博未尽的野种二字,父亲柳万三谈及被焚毁之物时的回避闪烁,以及黑袍人那异常执着的招揽。
难道那些并非空穴来风?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稳住声音,直视苍老的身影,“阁下此言何意,云萱愚钝,还请明示。”
鬼医莫问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嘿嘿低笑两声,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显得格外瘆人,“小丫头,不必在老夫面前装糊涂,也不必套话,老夫今日见你,一是确认些事情,二是给你个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