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黑客大赛线上初赛的日子，在一个周六的上午九点整，准时到来。
对于江州大学计算机学院的学生，尤其是“江州狼影”战队而言，这是一个神圣而紧张的时刻。创新实验室里，秦屿带领主力队员早已就位，每人面前三块屏幕，键盘鼠标严阵以待，气氛凝重如临大敌。其他报名参赛的学生也分散在图书馆电子阅览室、宿舍，或者自家电脑前，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
线上初赛平台准时开放。倒计时结束的瞬间，无数队伍如同听到发令枪响的运动员，猛地扑向第一道题目。
“web方向第一题，SqL注入，有过滤，需要绕过！”
“pwN题地址拿到了，缓冲区溢出，先Fuzz一下！”
“crypto这题像是培根密码变种，但密钥需要猜……”
“Reverse这壳有点麻烦，先脱壳！”
实验室里，指令声、键盘敲击声瞬间密集起来。秦屿坐镇指挥，目光锐利地扫过各个屏幕，不时发出简洁的命令。
“三队注意流量，有队伍在扫端口。”
“一队web题先放一放，集中人手攻pwN，那题分数高。”
“情报组，盯紧排名变化，特别是华清、京大那几个老对手！”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排名榜上的分数和名次每一秒都在剧烈变动，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战局。
与此同时，502宿舍却是一片诡异的宁静。
沈雨晴和何蔓一早就出门了，去参加一个读书社的活动。吴薇也去了健身房。
只有林栀，雷打不动地窝在自己的椅子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脑袋歪向一边，睡得正沉。她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旁边的书桌上，屏幕漆黑，没有任何启动的迹象。
仿佛外面那场牵动无数神经的激烈角逐，与她毫无关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实验室里，秦屿看了一眼实时排名。“江州狼影”暂列第七，成绩不错，但他并不满意。
“加快速度！华清已经做出三道了！”他催促道，目光扫过参赛队伍列表，下意识地搜索了一下那个名字——虽然明知已经被他删除，但一种莫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果然，列表里没有“林栀”这个人。
他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那个废物，怎么可能真的出现在这种场合？大概那天也只是被人忽悠着随便填了个报名，或者根本就是一场恶作剧。
他甩开这个念头，重新投入战斗。
然而，就在比赛开始后约一小时。
排名榜末尾，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位置，一个孤零零的、没有任何战队后缀的名字，悄无声息地跳了出来——
LinZhi_Jd （江州大学个人参赛者）
积分：50分。排名：9876（总参赛人数过万）。
这个名次低得可怜，几乎垫底，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没有人将这个Id和那个着名的“睡神”联系起来。Jd后缀的参赛者很多，LinZhi也是个普通的名字。
这个Id出现后，分数就凝固了，排名随着后面队伍的追赶还在缓慢下跌。
直到比赛进行到两小时左右。
那个Id的积分突然跳动了一下，加了100分。排名上升了几百位，但依旧处于中下游。
又过了一小时，积分又加了50分。
它的得分方式极其诡异，不是在短时间内连续攻破题目，而是每隔大约一小时，才慢吞吞地加上一点分数。加的分数也不多，都是些基础题的分值。
这种“摸鱼”式的得分，在争分夺秒、激烈拼杀的初赛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
“江州狼影”战队里，一个负责监控本校所有参赛队伍数据的队员偶尔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Id和它的得分曲线，觉得有点眼熟，顺口提了一句：“哎，咱们学校还有个个人报名的？叫LinZhi？这得分……跟挤牙膏似的，笑死人了。”
秦屿正在攻克一道难题，闻言头也没回，不耐烦地道：“管他是谁，垫底的货色，不用分心关注。”他根本没想到那会是谁。
那个队员也就笑了笑，没再在意。这种水平的学生，每年都有，就是来体验一下气氛的。
没有人知道，就在那个Id每次积分跳动的短暂瞬间，远在502宿舍，书桌上那台处于休眠状态的老旧笔记本电脑，硬盘指示灯会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一下，风扇也会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沉的嗡鸣，持续几秒，然后一切恢复沉寂。
而它的主人，依旧深陷在沉睡之中，呼吸均匀，对身边机器的细微动静毫无所觉。
仿佛那台电脑拥有自己的生命，在某个预设机制的驱动下，每隔一段时间，才懒洋洋地、不情不愿地伸出触角，完成一点微不足道的任务，然后继续蛰伏。
比赛时间过半，“江州狼影”稳居前十，秦屿稍微松了口气。他开始有精力关注其他对手。
就在这时，监控情报的队员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秦屿警觉地问。
“那个LinZhi……有点怪。”队员皱着眉，“他刚才又拿了50分，现在是250分。排名升到8000多了。”
“所以？”秦屿不以为意，“运气好蒙对了几道基础题而已。”
“不是……”队员挠挠头，“关键是，他每次拿分，都刚好卡在题目快要被下线或者替换的前一刻。就好像……好像算准了时间，刚好蹭到分数一样。一次是巧合，这都四五次了……”
秦屿脚步一顿，眉头皱起。他走到那名队员的屏幕前，调出了LinZhi的答题记录。
记录显示，这个Id确实只解出了一些分数不高的基础题，而且解题时间间隔很长，看起来效率极低。
但正如队员所说，每一次提交正确答案的时间点，都精准地卡在那道题被解出次数过多、即将失效降分，或者被官方替换前的几分钟，甚至几十秒！
这意味着，这个参赛者几乎是以最小的精力消耗，攫取了这些题目最后一点完整的分数价值。
这是一种极其刁钻、甚至有些猥琐的策略，需要精准的时机把握和对整体赛况的敏锐感知。
秦屿盯着那几条记录，眼神变幻。这不像是一个纯靠蒙的废物能做到的。这需要计算。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也许只是运气好到爆棚，或者用了什么取巧的脚本？
他绝不相信这会是林栀。那个连课都不听、整天睡觉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机和能力？
“估计是哪个喜欢钻营取巧的老生，不用理会。”秦屿最终下了判断，语气带着一丝轻蔑，“这种小聪明，到了复赛和决赛毫无用处。真正的较量，靠的是硬实力。”
他不再关注这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线上初赛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当下午三点钟声敲响，比赛平台准时关闭时，“江州狼影”最终排名全国第六，顺利晋级线下复赛。实验室里响起一阵欢呼。
秦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虽然还不是第一，但这个开局不错。
他最后扫了一眼最终排名榜。
那个LinZhi_Jd，最终积分300整，排名第5210位。
一个不高不低、刚好卡在晋级线边缘的排名！堪堪挤进了复赛！
“哟，这家伙运气可以啊？踩线晋级？”有队员看到了，调侃道，“300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控分控得有点艺术啊哈哈哈！”
“肯定是蒙的！这要是能控分，我把我键盘吃了！”
“走了狗屎运了呗！”
所有人都把这当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走了天大狗屎运的菜鸟的轶事。
秦屿看着那个排名和分数，眉头再次蹙紧。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每次都能卡在关键点上？
他心里那丝怪异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但很快被胜利的喜悦和后续的战略思考冲淡了。
一个踩线晋级的个人选手，在强队林立的复赛里，根本活不过第一轮。不值得浪费精力。
他关掉了排名页面。
502宿舍。
下午三点过十分，吴薇健身回来了。她推开宿舍门，看到林栀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在睡觉，桌上的电脑也黑着屏。
一切如常。
她换了衣服，正准备坐下，目光无意间扫过林栀那台老旧的电脑。
她忽然注意到，电脑的电源指示灯旁边，那个表示硬盘读写的小指示灯，似乎……比平时亮一些？而且偶尔还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高强度的运行，正在缓缓冷却休眠。
她又看了一眼深睡的林栀。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
她立刻摇了摇头，甩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她拿出手机，随手刷了一下校园论坛。
果然，首页飘满了关于“江州狼影”成功晋级的庆祝帖，以及一些讨论其他高校强队的分析帖。
在一片欢腾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帖子标题是：
【吐槽】今年初赛有个踩线哥有点搞笑啊？Jd后缀的，每次拿分都卡点，最后刚好300分晋级！】
楼下回复大多是“哈哈哈哈哈”、“运气爆表”、“复赛一轮游预定”。
吴薇瞥了一眼，也没在意。这种话题，离她太遥远了。
她放下手机，开始做自己的事。
床上，林栀翻了个身，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模糊不清的梦话：
“……吵……烦……”
仿佛在梦里，也在嫌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