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顶灯的光刺得沈清眯起眼,她盯着陆昭瘫软的后背。
刚才那声“快摘”还在耳边炸响,老赵的手刚够到陆昭后颈的电极线,监控屏突然迸出刺目的雪花点,小唐的指尖在操作台上打滑,碰翻的马克杯“当啷”摔在地上,咖啡渍蜿蜒着爬向陆昭的鞋尖。
“脑波频率紊乱!”小唐的声音发颤,他死死攥住调节旋钮,“a波和θ波绞成一团,这是……这是被多线程意识入侵了!”
沈清冲过去按住陆昭的肩膀,他的皮肤烫得惊人,额角渗出的汗珠正顺着下颌线滴进衣领。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停尸房,陆昭也是这样滚烫,当时他蹲在碎尸案受害者的解剖台前,说“凶手在模仿十年前的手法”,而现在——
“老赵,他的意识被拽到哪层了?”她扯过实验台上的毛毯裹住陆昭,余光瞥见监控屏上的波形图正分裂成三股,像三条纠缠的毒蛇。
老教授的手指在脑波图谱上快速滑动:“浅层记忆区……不,在往下!这是深层潜意识的防御机制在崩溃!”他突然抓住沈清的手腕,“沈律师,你得跟他说话!心理暗示能帮他建立锚点!”
沈清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凑近陆昭耳畔,声音比法庭上陈述证据时还要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力度:“陆昭,我是沈清。你记得上周三吗?我们在巷口那家面馆,你说辣油溅到案卷上比指纹更难清理——”
话音被一阵电流杂音截断。
陆昭的睫毛剧烈颤动,原本松弛的手指突然攥成拳。
黑暗像浸了水的棉絮,裹住陆昭的感官。
他先是闻到铁锈味,很淡,却刺得鼻腔发酸——是血,混着潮湿的水泥地。
等瞳孔适应黑暗,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走廊里,墙面斑驳,贴满照片。
最靠近的一张边缘卷起,他伸手抚平,照片里是公园碎尸案的现场:腐烂的碎块散在灌木丛,后颈那道扭曲的花形伤口格外刺眼。
“你不该来这里。”
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昭转身,t - 7站在五步外,穿的还是三个月前被警方逮捕时的灰外套,领口沾着可疑的暗斑。
但他的眼睛不对——没有被捕时的癫狂,没有审讯时的冷笑,像一潭死水。
“你是谁?”陆昭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激起回音。
他注意到t - 7的右手垂在身侧,食指无意识地抽搐,和碎尸案现场监控里凶手抛尸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我是执行指令的人。”t - 7说到,“你不该来这里,陆医生。”
陆昭往前半步,鞋底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记得你杀过谁吗?”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破了t - 7的平静。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左手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本该别着工牌,三个月前被警方收走了。
“我记得……”他的声音突然沙哑,“陆振华。”
血冲上陆昭的太阳穴。
他想起父亲的遗物:那枚磨得发亮的警徽,还有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11·23案嫌疑人锁定h,今晚去废弃工厂对峙”。
墨迹在“h”上晕开,像朵凝固的血花。
“你见过他?”陆昭的声音发紧,“我父亲,陆振华?”
t - 7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他跪在地上,求我别碰解剖报告。”他抬起手,指尖虚点陆昭的眉心,“你妈妈也在,沈秀兰,她举着手术刀说要给我做解剖——”
“住口!”陆昭吼出声,声音撞在墙上,震得照片簌簌掉落。
他踉跄着扶住墙,掌心按到一张没贴牢的照片,锋利的边角划破皮肤,疼意像电流窜遍手臂。
这疼意让他突然清醒。
陆昭闭上眼,父亲的声音在记忆里清晰起来:“昭儿,真相不会自己浮出水面,但它会在你最疼的时候,扒开你眼前的雾。”他默念着这句话,感觉意识逐渐凝结成实体,眼前的黑暗开始翻涌,t - 7的身影像被风吹散的沙粒,簌簌消失。
再睁眼时,走廊尽头多了扇铁门。
门把手上缠着生锈的铁链,却没上锁。
陆昭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是档案室的味道,混合着旧报纸和樟脑丸。
墙上密密麻麻钉着文件,最醒目的是一排邮件打印件,发件人标注着“海潮”,收件人全部是“韩明远”。
陆昭扯下最近的一封,日期是十年前11月22日:“韩先生,感谢您提供的‘红眼计划’实验数据,陆振华的跟踪已被清除,沈秀兰的解剖报告下半页将随货船沉入公海。”
他的手指在“清除”两个字上顿住。
十年前11月23日,正是父亲遇害的日子。
“数据?”陆昭低声重复,突然注意到邮件附件里有张照片——是实验室的监控截图,画面里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后颈有块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像朵扭曲的花。
“假楚教授……”他喃喃道,手指发颤。
档案室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
陆昭抬头,天花板的荧光管发出兹兹的电流声,墙上的文件纷纷脱落,像被无形的手撕扯。
他抓住最后一张邮件纸,纸张却在掌心化为粉末。
“意识强制抽离!”老赵的喊声穿透黑暗。
陆昭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拽他的脚踝,疼得他蜷起脚趾。
他拼命想抓住什么,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是金属,带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
“陆昭!陆昭!”沈清的声音近在咫尺。
陆昭猛然睁开眼,实验室的顶灯在视网膜上投下光斑。
他的右手下意识攥紧,掌心有异物硌得生疼。
低头一看,是张泛黄的纸片,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纸片上的字迹被水晕开,却还能辨认出几个字:“韩明远与海……”
“陆昭?”沈清的脸在眼前放大,她的眼眶发红,“你刚才……”
陆昭握紧纸片,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他听见小唐在说脑波仪恢复正常,老赵在翻找镇定剂,可这些声音都像隔了层毛玻璃。
他盯着沈清身后的监控屏,那里还残留着分裂的脑波痕迹,像极了韩明远地下密室里那台老式收音机的杂音。
“沈清。”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你妈妈的解剖报告……”
实验室的通风系统突然发出异响,冷风灌进来,吹得纸片在他掌心翻了个面。
背面有行极小的字,是用红笔写的,像是某种标记:“红眼计划·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