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裹着巷口桂树的甜香钻进窗户时，李若雨已经蹲在玄关系了十分钟行李箱拉链。黑色箱身上面的小恐龙拉链头是去年生日陆沉送的——当时她盯着精品店的橱窗看了三分钟，陆沉攥着攒了两周的外卖钱冲进去，说要选最凶的那只恐龙，这样拉箱子像在打怪兽。此刻恐龙的耳朵被她摸得发亮，拉链齿间卡着她昨晚整理的学生名单，边角卷着，像某种没说出口的牵挂。
要迟到了。陆沉的声音从厨房飘过来，带着小米粥的甜香。他探出头，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水珠，手里举着她的不锈钢保温杯——杯身刻着极小的，是她去年用兼职稿费买的，当时陆沉捧着杯子看了半小时，说这字丑得像我画的狗，可现在杯壁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他把杯子塞进她背包侧袋，指尖碰到她冻红的耳垂：外面风大，等下上车先喝口热的。又从玄关挂钩上取下针织围巾——羊绒材质，浅灰色，是她上周逛街时多看了两眼的款式。陆沉帮她围围巾时格外仔细，把毛球理到她锁骨正中央：上次你说讲座要站三小时，脖子不能受凉。
李若雨抬头笑，指尖轻轻抚过保温杯的纹路：你比我妈还啰嗦。可话音未落，鼻尖就酸了——她想起去年冬天，陆沉每天早起半小时，在出租屋的小厨房熬小米粥，粥盛在这个杯子里，她带到学校时还是温的，杯底沉着两颗红枣，是他特意从老家带的。
布丁蹲在行李箱边，金毛的脑袋拱着拉杆，尾巴甩得像面小旗子。李若雨捏了捏它的耳朵：不许闹，回来给你买牛肋条。可布丁偏要扑上来舔她的手背，湿漉漉的舌头蹭得她发痒。陆沉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加绒拖鞋——鞋尖绣着只小红猫，猫眼睛是用红线绣的，她去年冬天说这个猫好胖，像你，陆沉记到现在。
车按喇叭了。陆沉的声音软下来。李若雨松开他，抓起背包往门口走。布丁突然扑过去，叼住她的裤脚，爪子扣进羊毛里不肯松口。陆沉弯腰拉开它，掌心贴在它脑门上：听话，在家等妈妈。
李若雨回头，看见陆沉还站在门口，布丁趴在他脚边，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陆沉的手悬在半空，像在摸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直到出租车拐进巷口，他才缓缓放下手，指尖蹭了蹭眼角。
楼上的挂钟敲了八下，李若雨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摸出手机给陆沉发消息：到了给你打电话。可手指刚碰到屏幕，就想起昨天晚上陆沉帮她熨讲座礼服时的样子——他举着蒸汽熨斗，离布料三厘米远，像在修复什么珍贵的文物，说别皱了，你穿这件好看。
李若雨走后的第一个清晨，陆沉的生物钟乱了半小时。
他迷迷糊糊摸向身边的位置，指尖碰到的是李若雨的枕头——还保持着她睡觉的弧度，沾着她常用的茉莉洗发水香，是他上周在超市挑了十分钟才选中的，说比之前的香一点，像你。布丁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舔他的手背，他揉了揉布丁的眼睛：今天你当小家长，监督我做早餐。
厨房的冰箱门上贴着张粉色便签，是李若雨前晚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只小鸭子：记得煮小米粥，放两颗新疆红枣。陆沉笑着把便签揭下来，贴在自己手机背面——那是李若雨的习惯，把重要的事写在便签上，贴得到处都是，说这样就不会忘。
小米是昨天刚买的，他在水池里淘了三遍，水变得清亮才放进锅里。红枣是从保鲜盒里挑的，新疆灰枣，个头大得像小拳头，他仔细去了核，切成两半，放进粥里。粥刚煮开时，他去拿牛奶，回来就闻到焦味——锅底的粥糊了，黑乎乎的一片。
该死。陆沉皱着眉，用铲子铲掉焦糊的部分，重新洗了锅。这次他记着李若雨的话，把火拧到最小，盯着粥面冒泡。布丁蹲在厨房门口，尾巴敲得地板咚咚响，喉咙里发出哼哼声，像在催他。
第二次粥煮好时，香气裹着红枣的甜意飘满屋子。陆沉盛了一碗，放在布丁的食盆边：给你留的，只能喝一碗，不然等下不肯吃狗粮。布丁扑上来，舔了舔他的手，又低头喝粥，胡子上沾了米粒，像长了圈白胡子。
陆沉拿出手机，拍了张布丁喝粥的照片，发给李若雨，配文：你家布丁偷喝你的粥，胡子都白了。李若雨很快回消息，是张笑出眼泪的表情包：哈哈哈哈，它肯定觉得比狗粮好吃！
他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晨光——楼下的玉兰树长出了新叶，像李若雨的发梢。厨房台面上，李若雨的咖啡杯还放在老地方，里面留着半杯冷掉的咖啡，是她昨天晚上加班改论文时喝的。陆沉端起杯子，闻到咖啡的苦香，突然想起第一次和李若雨一起喝咖啡的样子——她把糖放多了，皱着眉头说，陆沉笑着把自己的咖啡推过去：我的淡，换一下。
下午三点，李若雨的视频电话准时打过来。
她穿着浅蓝的讲座礼服，裙摆有珍珠蕾丝，站在师范大学的大礼堂舞台上，身后是黑压压的学生，举着手机闪光灯，像一片星海。李若雨举着手机转了个圈，声音里带着兴奋：陆沉，你看！礼堂有三千人，比我想象的多！
陆沉靠在沙发上，看着屏幕里的她——妆容精致，却难掩眼角的疲惫，额前的碎发被空调吹得翘起来。他伸手碰了碰屏幕，像在碰她的脸：好看，像明星。
别贫。李若雨笑着摇头，转身走向讲台。摄像头晃了晃，对准了台下的学生——有个女生举着牌子，写着李老师的讲座我要听一百遍！，还有个男生抱着她的书，喊老师，我要签名！李若雨看到了，捂着嘴笑：这群孩子，比我家布丁还闹。
讲座结束时，李若雨已经累得瘫在椅子上，头发乱了，鼻尖渗出细汗。陆沉立刻凑过去，递了杯温水：辛苦了，我的教授大人。李若雨喝着水，眼睛亮得像星子：学生反应特别好！有个女生说，以后要养边牧，还要研究它们的行为学，问我有没有推荐的书籍。
那得谢谢你。陆沉摸着她的头发，把你教的东西传下去了。
应该谢谢你。李若雨靠在他肩膀上，声音软下来，要不是你帮我改ppt，我肯定慌了。你把里面的行为学图表做得好漂亮，学生都夸专业。
布丁凑过来，舔了舔李若雨的手背。李若雨笑着摸它的脑袋：布丁也想我了？
陆沉拿起旁边的拖鞋——是李若雨的加绒款，鞋尖的小猫咪沾了点灰：它刚才一直在扒你的拖鞋，都扒出毛了。
李若雨接过拖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是我的洗衣粉味，蓝月亮的，它认得出。
讲座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李若雨发消息给陆沉：今天有个学生送我一支钢笔，说老师，您像我妈妈一样陆沉回：那你明天要把钢笔带回来，放在书桌上。李若雨回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包：才不要，那是学生的礼物。
第五天早上，李若雨的视频里带着点鼻音：陆沉，我感冒了。
陆沉的手顿了顿，手里的马克笔掉在地上：怎么回事？是不是吹空调冻着了？
嗯......李若雨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哑的，早上起来喉咙干，以为是空调，后来讲课的时候咳嗽，学生递了温水，我才量体温，37.8度。
陆沉腾地站起来，翻出药箱——里面的感冒灵是上个月剩下的，快过期了，止咳糖浆是梨味的，李若雨不爱喝。他皱着眉，抓起外套往门口走：我去楼下买新的。
你去哪？李若雨的声音里带着慌乱。
买药。陆沉的声音很急，等我回来。
小区门口的药店老板认识他，笑着打招呼：又给你女朋友买药？
陆沉接过感冒灵和布洛芬，又买了枇杷膏——李若雨小时候怕苦，吃中药都要放冰糖。老板又塞给他一包姜糖：给你女朋友，她怕辣，这个不辣。
陆沉抱着药，又去水果店买了六个赣南脐橙——是李若雨最爱的品种，甜得像蜜。老板挑了最红的六个，用网兜装好：这个汁多，你女朋友肯定喜欢。
回到家，陆沉立刻煮姜茶。生姜切成丝，放进水里煮五分钟，加了两颗冰糖——冰糖是他特意买的，大块的，甜而不腻。然后榨橙汁，把橙子去皮，放进榨汁机，加了一点温水，榨成汁后滤掉渣，放了一片柠檬，防止氧化。
他拍了张照片，橙汁里有细细的果肉，像撒了金屑，配文：喝了姜茶，再喝橙汁，好的快。发给李若雨。
李若雨回消息：橙汁看起来好甜，我都想喝了。后面跟着个流口水的表情包。
陆沉笑着，把橙汁倒进她常用的玻璃杯，放进保鲜盒，用冰袋包好。然后把药和姜糖一起装进快递箱，用气泡膜裹了三层，写上她的地址，贴了单——快递员说，明天中午就能到。
晚上，李若雨发消息：药收到了，姜茶喝了，出了点汗，感觉好多了。陆沉回复：那就好，明天应该就退烧了，记得多喝温水，不许吃辣的。李若雨回：知道啦，你比我妈还啰嗦。后面跟着个撒娇的表情包。
陆沉放下手机，看着布丁：你妈妈明天就好了，我们等她回来。布丁叫了一声，蹭了蹭他的腿。
第七天，李若雨的航班是晚上八点。
陆沉五点就起来了。他先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擦了李若雨的书桌，把她的论文稿按名字排序，放进文件夹；洗了布丁的玩具，把球和骨头放进篮子里；甚至把沙发上的靠垫摆成了李若雨喜欢的样子。
然后去厨房煮番茄鸡蛋面。番茄是早上买的，新鲜的，去皮切小块，用橄榄油炒软，加开水煮成汤，然后下面——打了两个鸡蛋，搅成蛋花，最后撒了点葱花。汤里放了两颗虾皮，是李若雨上次说想喝有虾皮的汤，鲜。
接着去买草莓——选了最大的六个，红得发亮，用盐水泡了十分钟，洗干净放在玻璃碗里，撒了点糖。李若雨爱吃草莓，说甜得像爱情。
布丁似乎知道主人要回来，蹦蹦跳跳地绕着他转，尾巴摇得像小旗子。陆沉摸了摸它的脑袋：等下见到妈妈，要乖哦，不许扑她，她会累的。布丁叫了一声，像在答应。
七点五十，陆沉站在小区门口等出租车。他手里举着草莓碗，用外套裹着，怕挤坏。巷口的路灯亮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不时抬头看路口的车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面是李若雨的照片，她笑着说等我回来。
终于，一辆出租车驶过来。陆沉招手，出租车停下，李若雨从车上下来——穿着浅粉色的大衣，围着浅灰色的围巾，头发披在肩上，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笑。她的嘴唇有点干，是路上风吹的，鼻尖冻得发红，像颗小草莓。
若雨！陆沉跑过去，接过她的行李箱。
李若雨扑进他怀里，眼泪蹭在他的衬衫上：我想你了，想疯了。
陆沉抱着她，手顺着她的背，感受她颤抖的肩膀：我也想你，快进去，面要凉了。
布丁早就等在单元门口，看见李若雨，立刻扑过去，舔她的手，绕着她转圈，尾巴摇得像螺旋桨。李若雨蹲下来，抱住它：想死你了，小家伙，有没有想我？
布丁叫了一声，舔了舔她的脸。陆沉接过她的草莓碗：面在桌上，还热着，先去吃。
餐桌上的番茄鸡蛋面汤还冒着热气，草莓在玻璃碗里闪着光。李若雨吃了一口面，眼睛弯起来：还是你做的面好吃，汤里有虾皮，鲜。
陆沉看着她，嘴角的笑收不住：以后再也不让你出差了。
才不要。李若雨夹了块鸡蛋给他，我还要做讲座，还要跟你一起变老。
布丁趴在餐桌边，盯着他们的面，尾巴晃得像小旗子。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三人的影子上，像幅温暖的油画。
深夜，李若雨靠在陆沉怀里，刷着手机里的照片——是陆沉拍的布丁喝粥、橙汁、番茄鸡蛋面，每一张都带着温度。她抬头看着陆沉，他的眼睛里有月光，像两颗星子。
陆沉，谢谢你。她轻声说。
谢我什么？陆沉摸着她的头发，指尖穿过她的发梢。
谢谢你让我学会怎么爱一个人。李若雨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谢谢你每天给我做早餐，谢谢你在我生病时寄药，谢谢你等我回来。
陆沉笑了，把她抱得更紧：该说谢谢的是我。
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学会了生活。陆沉的声音很轻，像落在花瓣上的风，以前我一个人住，冰箱里只有啤酒，房间里乱七八糟，直到遇到你，我开始学做饭，学整理，学怎么爱一个人。你让我知道，家的味道，是粥的香，是橙汁的甜，是你坐在沙发上笑的样子。
李若雨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在学校咖啡馆，她帮布丁捡球，咖啡洒在脸上，陆沉递来纸巾，说小心烫，他的手很暖，像冬天的太阳。后来他约她吃饭，做了糖醋排骨，说我查了菜谱，糖要放两勺，她吃着排骨，甜得眯起眼睛，他就坐在对面，看着她笑，眼睛里全是光。
我也记得。李若雨轻声说，你说你攒了一个星期的勇气才敢约我，怕我拒绝。
陆沉吻了吻她的发顶，我怕你嫌我笨，怕我不会说话，怕你看不上我。
怎么会？李若雨抬头，眼睛里带着笑，你做的糖醋排骨，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布丁翻了个身，尾巴扫过陆沉的脚。陆沉动了动，笑着说：布丁都嫉妒了，它想听我们说情话。
李若雨低头吻了吻陆沉的胸口：布丁是我们的小家长，它应该听见。
晚安，我的宝宝。陆沉说。
晚安，我的陆沉。李若雨说。
两人一起刷牙，李若雨挤牙膏，陆沉帮她擦嘴角的泡沫：你还是这么笨。
你才笨。李若雨笑着拍他的手，连挤牙膏都不会。
刷完牙，两人躺在床上。李若雨抱着陆沉的腰，说：明天周末，我们去公园好不好？
陆沉摸着她的头发，带布丁去，你不是想让它跑一跑吗？
李若雨笑了，还要买冰淇淋，我要香草味的，你要巧克力味的。
好，都买。
李若雨闭上眼睛，听着陆沉的心跳，慢慢睡着了。布丁趴在床边，尾巴轻轻晃着，也睡着了。
陆沉望着怀里的她，掏出手机，拍了张她的睡颜——睫毛很长，像蝴蝶的翅膀，嘴角带着笑。他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我的女孩，终于回来了。
然后关掉灯，抱着她，一起进入梦乡。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床头的结婚照上——两人穿着婚纱和礼服，布丁站在旁边，尾巴翘得高高的，像在祝福。
尾声：日子还长，我们慢慢走
第二天早上，三人去了公园。布丁在草坪上跑，追着蝴蝶，李若雨坐在长椅上，陆沉递过来冰淇淋：香草味的，热的。
才不是。李若雨咬了一口，甜意蔓延开来，是凉的。
陆沉笑着，把巧克力冰淇淋递给她：我的是热的。
李若雨瞪他：
你又贫。
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布丁跑过来，舔了舔李若雨的手，又舔了舔陆沉的手。
三人坐在长椅上，看着布丁跑远，笑声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