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裹着桂花香漫进窗户时,李若雨正踮着脚往衣柜顶摸索。
她的米白针织衫下摆被扯起一点,露出截纤细的小腿,脚腕上那串陆沉送的银铃铛随着动作轻响。
“若雨。”
陆沉端着刚煮好的南瓜粥从厨房出来,粥香混着她发间残留的洗发水味。
“又在找什么?”
李若雨手一抖,差点碰倒床头柜上的多肉盆栽。
她转身时耳尖泛红,手指绞着毛衣袖口:
“没、没什么……就是昨天整理东西,翻出个旧盒子。”
陆沉瞥见她藏在身后的衣角。
他眯起眼笑:
“旧盒子?”
“就……在衣柜最上层那个铁盒。”
李若雨声音越来越轻,像只被揪住尾巴的猫。
“你帮我拿下来?”
陆沉把粥放在餐桌上,走到衣柜前。
铁盒落了层薄灰,边角磨得发亮,显然常被打开。
他指尖刚碰到盒盖,就听见李若雨在身后说:
“别直接碰,里面……”
话音未落,他已经掀开了盒盖。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沓红绳,粗的细的。
编了一半的散着,编完的系成小团。
最上面压着张便签,是李若雨的字迹:
“9月1日,第37次失败。”
陆沉的呼吸顿住。
他记得上周三深夜,李若雨在书房改论文。
他起夜时看见她趴在桌角打盹,手边散着一堆红绳;
上周五早晨,他买早餐回来,她正对着窗台上的小橘嘀咕:
“你怎么总把绳子咬断?”;
昨天傍晚,他帮她熨衬衫时,她突然抽走他手里的熨斗:
“等等!别碰那团线!”
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碎片,早就在她的生活里织成了一张网。
“若雨……”
陆沉喉结动了动,转身时撞翻了她手里的马克杯。
深褐色的咖啡溅在她白毛衣上,他却顾不上,只是盯着她瞬间绷紧的肩线。
“你什么时候开始……”
李若雨慌忙抽纸巾擦他手背:
“上周二在图书馆,看见毕业生挂的中国结。就想着……”
她声音低下去。
“我们搬进来这么久了,还没……”
陆沉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背上沾着咖啡渍,指腹却还留着编绳子时磨出的薄茧。
“你什么时候学的?”
他拇指摩挲她虎口处的红印,那是绳子勒的。
“网上查教程。”
李若雨别过脸。
“第一次编了三天,拆了重来;第二次用了细红绳,结果小橘把我放在沙发上的绳子全咬断了;第三次……”
她吸了吸鼻子。
“第三次编完才发现,中国结要‘上劲’,我之前总松松垮垮的。”
陆沉突然想起,上周四他在客厅写小说,听见书房里有“咔嚓”一声。
他进去时,李若雨正对着台灯皱眉,脚边躺着截断成两截的红绳。
“怎么了?”
他问。
她抬头冲他笑:
“没事,绳子质量不好。”
可他分明看见她睫毛上沾着水光。
“傻姑娘。”
他喉头发紧,把她搂进怀里。
她身上还带着咖啡香,混着点他送的橙花香水味,像团揉碎的暖阳。
李若雨埋在他胸口闷声说:
“我还想编个大的,挂在玄关。这样每次进门都能看见……”
“已经很好了。”
陆沉捧起她的脸,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
“你看,铁盒里全是你的小心思。”
李若雨破涕为笑,伸手戳他心口:
“那你现在……”
“我要看。”
陆沉打断她。
“现在就看。”
李若雨犹豫了一下,转身从铁盒最底层捧出个用红绸布包着的东西。
她解开红绸的动作很慢,像在拆开什么珍贵的秘密。
里面是个巴掌大的中国结,纯红丝线编得极密,每一股都透着光。
结体是传统的双钱扣,上下各坠着枚小玉珠。
是她上次逛古玩市场时看中的,说要“配中国结才好看”。
结尾处系着截流苏,红绒线被编成细穗,轻轻摇晃时,像落了满串小火星。
“这是……”
陆沉的指尖悬在结上方,不敢碰。
“昨天凌晨三点才编完。”
李若雨的声音软得像棉花。
“怕你发现,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编。结果小金半夜爬上来,爪子把我手背抓了两道。”
她卷起袖子,腕内侧果然有两道浅浅的抓痕。
“不过没关系,编完的时候,小橘蹲在我腿上,尾巴扫得我脸痒痒的。”
陆沉轻轻接过中国结。
丝线触手温凉,却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他翻来覆去看,发现结体中央隐约有行小字。
是用金线绣的“长乐”,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
“我想绣‘岁岁’,但怕太显眼。”
李若雨凑过来。
“后来觉得‘长乐’好,长长久久的。”
陆沉突然把中国结贴在胸口。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像有面小鼓在胸腔里敲个不停。
“若雨。”
他声音发颤。
“这比我在首饰店看见的所有礼物都好。”
“我知道。”
李若雨笑着帮他理了理被睡乱的头发。
“你上次说,‘幸福不是多贵的东西,是一起过的日子’。我就想,我要给你编个结,把我们的日子拴紧了。”
窗外的风掀起纱帘,吹得书桌上的论文纸哗哗响。
李若雨的教案摊开着,边角被她折出小波浪;
陆沉的小说手稿摊在沙发上,主角正牵着女主角的手走在巷子里。
那是他上周写的片段,灵感来自他们常去的巷口那家豆浆摊。
小橘不知什么时候跳上床,歪着脑袋看他们。
小金则趴在门口,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地板,像在打拍子。
“要挂在哪里?”
陆沉问。
“玄关吧。”
李若雨踮脚指了指门框。
“这样每次出门,一抬头就能看见。回来的时候,推开门第一眼也是它。”
“好。”
陆沉抱着中国结走向玄关,李若雨跟在他身后。
阳光透过防盗门的镂空网格照进来,在中国结上投下斑驳的影。
陆沉踮脚把它挂在门框中央,红结垂下来,刚好挡住门框上的小裂痕。
那是去年搬家时,他搬钢琴不小心磕的。
“这样就看不到了。”
他转身抱住李若雨。
“以后我们的日子,只有甜。”
李若雨踮脚亲他嘴角:
“甜的。”
上午十点,陆沉窝在沙发里改小说,键盘声“哒哒”响。
李若雨在阳台浇花,水壶嘴喷出的细流落在绿萝叶上,溅起小水珠。
小橘趴在她脚边打哈欠,小金则叼着陆沉的拖鞋往卧室跑。
它总爱把拖鞋叼到自己的窝旁边,说是“给主人留的”。
手机突然震动,是刘嘉怡发来的消息:
“若雨!我抢到两张周末的话剧票!《暗恋桃花源》,你不是说想看吗?”
李若雨擦了擦手,凑到陆沉身边看手机。
他正写到男女主角在巷口分别的场景,键盘停在“她转身时。
围巾上掉下一颗糖,他弯腰捡起,放进嘴里,甜到心里”那句。
“周末?”
陆沉问。
“不是说要改论文吗?”
“导师说下周再交终稿。”
李若雨眼睛亮起来。
“嘉怡说那家的桂花糕超好吃,看完话剧我们去买。”
陆沉笑着打字回复:
“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不是要考试?”
李若雨戳他肩膀。
“考试在周二,周末没事。”
陆沉关掉电脑。
“再说了,和你去的话剧,比考试重要。”
李若雨的脸瞬间红透。
她低头拨弄中国结的流苏,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谁、谁要你陪……”
“要要要。”
陆沉把她抱到腿上。
“我还没看过教授大人看话剧的样子呢。”
“教授大人”李若雨哼了一声,却主动勾住他的脖子。
小橘凑过来,用脑袋蹭她手背;
小金则叼着拖鞋跑过来,把拖鞋往两人中间推了推。
这是它表示“求关注”的方式。
“小金,你也想去?”
陆沉笑着摸它脑袋。
小金立刻摇起尾巴,尾巴尖扫过李若雨的发梢。
她被逗得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
“好好好,带你去。”
中午,两人在厨房煮饺子。
李若雨调的醋碟里加了点小米辣,陆沉偷偷多蘸了两勺。
小橘蹲在灶台上,盯着锅里的水汽打哈欠;
小金则趴在冰箱顶,尾巴垂下来晃呀晃,像在等投喂。
“小心烫。”
李若雨把饺子夹到他碗里。
“昨天你说食堂的饺子没味道,我特意买了鲜肉馅。”
“好吃。”
陆沉咬开饺子,汤汁溅在她手腕上。
“烫!”
李若雨慌忙拿纸巾擦他手背:
“都说了小心……”
“是你调的醋碟太香。”
陆沉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若雨,你知道吗?”
“嗯?”
“我觉得现在特别幸福。”
他说。
“早上醒来能看见你在身边,早上能一起喝南瓜粥,中午能一起煮饺子,下午能一起改论文,晚上能一起遛狗……”
“还有周末看话剧。”
李若雨接口。
“还有中国结挂在玄关。”
“对。”
陆沉低头吻她的指尖。
“所有小事加起来,就是幸福。”
李若雨的眼眶有点湿。
沙发上搭着她织的围巾,抽油烟机换了新的,卫生间的毛巾架是她挑的复古款。
更重要的是,每天早上醒来,身边都有个温热的人。
会帮她掖被角,会在她赖床时煮热牛奶,会在她改论文到深夜时,悄悄给她披件外套。
“陆沉。”
她轻声叫他。
“嗯?”
“我们……要不要养第四只宠物?”
陆沉愣住:
“第四只?”
“嗯。”
李若雨低头搅着醋碟。
“小金总说‘孤单’,小橘也总找它玩……”
“好啊。”
陆沉立刻说。
“但得你选。”
“我想养只边牧。”
李若雨的眼睛亮起来。
“白色的,像。”
“好。”
陆沉笑着点头。
“等你论文写完,我们就去买。”
“说话算话?”
“算话。”
陆沉举起手。
“拉钩。”
李若雨伸出小拇指,和他勾在一起。
风掀起厨房的纱帘,卷着桂香钻进来。
陆沉望着怀里的李若雨。
下午三点,陆沉窝在飘窗上晒太阳,李若雨在书房改论文。
小橘趴在他脚边打哈欠,小金则蜷在他腿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小腿。
玄关的中国结在风里轻轻摇晃,红穗扫过地板,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若雨从书房探出头:
“陆沉,帮我拿下书架第三层的《中国结技法》。”
陆沉应了一声,起身时被小金绊了下。
他稳住身形,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
“你倒是会挑时候。”
书架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百年孤独》挨着《红楼梦》,《西方哲学史》旁边是《猫咪行为学》。
他抽出那本《中国结技法》,封皮有些旧,内页却夹满了便签。
都是李若雨的字迹,“这里要上三圈”“收尾要紧”“金线要藏在线里”。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一行小字:
“给陆沉的中国结,要编得比所有教程都好。”
陆沉的鼻尖突然发酸。
他把书放回原位,转身时看见李若雨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杯热可可。
是她上周新买的巧克力豆磨的。
“怎么不坐着?”
她走过来,把杯子塞给他。
“你书里的便签……”
陆沉指着书架。
李若雨的脸瞬间红了:
“我、我就是随便写的……”
陆沉握住她的手:
“若雨,你知道吗?”
“嗯?”
“你编的中国结,比所有教程都好。”
他说。
“因为每一股线里,都有你的心意。”
李若雨的眼睛亮起来。
她踮脚吻了吻他的嘴角,发梢扫过他的下巴:
“油嘴滑舌。”
傍晚六点,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
陆沉和李若雨牵着小金和小橘去楼下散步。
小金一看见草坪就撒了欢,瘸着腿跑得飞快;
小橘则跟在后面,时不时扑过去拽它的尾巴。
路过的王婶拎着菜篮子笑:
“小陆,若雨,又带毛孩子出来溜达啊?”
“王婶。”
李若雨笑着点头。
“是啊,它们俩感情可好了。”
“上回见着,还打架呢。”
王婶说。
“这会儿倒成伴儿了。”
“打架也是玩。”
陆沉笑着摸小金的脑袋。
“就像我们俩,偶尔拌两句嘴,也是情趣。”
李若雨踢了他一脚:
“谁和你拌嘴!”
王婶被逗得直笑:“年轻人就是有意思。”
回家的路上,小金和小橘并排走着。
小金的瘸腿被小橘用尾巴扶着,倒显得有模有样。
李若雨抱着小橘,陆沉则牵着小金的绳子。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幅没画完的画。
“陆沉。”
李若雨突然开口。
“嗯?”
“我们……”
她顿了顿。
“要不要把中国结的照片发给爸妈?”
陆沉脚步一顿。
“他们……”
李若雨低头看小橘。
陆沉握住她的手:
“要不……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嗯。”
李若雨笑了笑。
“反正我们过得挺好的。”
陆沉望着她耳尖的红,偷偷的小害羞。
晚上八点,陆沉窝在沙发里看剧本,李若雨在书房整理教案。
小橘趴在他脚边打哈欠,小金则蜷在沙发角落,尾巴轻轻扫着他的拖鞋。
玄关的中国结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光,红穗轻轻摇晃,像在说“岁月静好”。
李若雨从书房探出头:“陆沉,帮我拿一下床头的润喉糖。”
陆沉应了一声,起身时被小金绊了下。
他稳住身形,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
“你倒是会挑时候。”
床头的润喉糖瓶子上贴着张便签,是李若雨的字迹:
“给男朋友,改剧本要保护嗓子。”
陆沉拿起糖瓶,转身时看见李若雨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杯热牛奶。
“怎么不坐着?”
她走过来,把杯子塞给他。
“你书里的便签……”
陆沉指着床头的润喉糖。
李若雨的脸瞬间红了:
“我、我就是随便写的……”
陆沉握住她的手:
“若雨,你知道吗?”
“嗯?”
“你给的润喉糖,比所有情话都甜。”
他说。
“因为每一颗里,都有你的心意。”
李若雨的眼睛亮起来。
她踮脚吻了吻他的嘴角,发梢扫过他的下巴:
“油嘴滑舌。”
窗外,月光漫过梧桐树的枝桠,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
陆沉和李若雨相拥着窝在沙发里,小橘和小金在脚边打着小呼噜。
中国结在玄关轻轻摇晃,红穗扫过地板,发出细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