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旧地…诡疫…灰气逸散…曹长卿现身！”
徐偃兵带来的消息，如同惊雷炸响在剑阁之内，将刚刚从上古秘辛中挣脱出来的凝重气氛，瞬间推向更深的冰渊！
“曹长卿？！”李淳罡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山羊胡子都抖了抖，“那酸儒跑去西楚旧地做什么？给那些死鬼念悼词？”
“曹长卿…西楚旧臣，儒圣修为，执念复国…”徐凤年脸色铁青，语速极快，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出现在疫区边缘，绝非偶然！要么，是他发现了疫区异常，前去探查；要么…这疫区本身，就与他西楚复国有关！甚至…可能是某种…玉石俱焚的手段？”
“玉石俱焚？”婠婠娇媚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用这种吞噬生机的邪物来复国？那复的，还是国吗？怕不是一片死地！”
“未必是他主动引发…”杨越沉声道，指尖那枚由圣心剑元凝聚的、散发着微光的“封”字符文缓缓旋转，“但蚀气蔓延，污染水土，生灵异变…此乃灭世之兆！无论是否与他有关，一旦失控，西楚旧地乃至整个离阳南方，都将沦为鬼蜮！曹长卿若尚有半分儒圣仁心，便不该坐视！他现身，恐怕…是察觉到了此疫的凶险，远超寻常！”
他看向徐凤年，目光锐利如剑：“世子！西楚疫区，已成离阳境内已知最大、最烈的蚀气爆发点！其蔓延速度、危害程度，远超湖底噬魂被封印的状态！若不及时遏制，恐有燎原之势！更关键的是…”
杨越的目光转向手中那柄平凡铁剑，剑魄核心与其中圣者遗泽的共鸣尚未平息：“离阳太安城皇宫内，极可能藏有上古那位守护圣者传承圣物的核心碎片——月华圣石！此物，是净化蚀气、稳固封印的关键！西楚疫区与太安城，两条线索，皆刻不容缓！但以目前情势，太安城龙潭虎穴，朝廷态度不明，贸然前往，恐打草惊蛇，甚至引来倾力围剿！而西楚疫区…”
“西楚疫区，是摆在明面上的火！”徐凤年瞬间明白了杨越的意思，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堆满酒坛的木架上，酒坛哗啦作响，“离阳朝廷秘而不报，封锁消息，其心叵测！要么是想掩盖无能，要么…是有人想借这蚀气之疫，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朝廷靠不住！西楚遗民危在旦夕！曹长卿虽立场敌对，但此事关乎苍生，或可…借力！”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杨兄！西楚疫区，必须立刻有人前往！探查根源，尝试遏制！若曹长卿尚有理智，或可与其达成暂时同盟，共抗此劫！同时，离阳太安城那条线，也不能断！需双管齐下！”
徐凤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速如飞：“徐叔叔！立刻传令褚禄山！让他动用所有拂水房在离阳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查清楚钦天监为何秘而不报？查清楚封锁疫区的军队是谁的人？查清楚太安城皇宫内，近百年甚至更久远以来，所有关于‘奇石’、‘异宝’、‘镇国神器’的秘闻！尤其是…月华相关的记载！”
“末将领命！”徐偃兵肃然抱拳，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老李头！”徐凤年看向李淳罡，“王府和湖底封印，就拜托您坐镇了！那噬魂虽暂时被压回，但有蚀气在，随时可能再起波澜！您和这柄剑，是最后的防线！”
李淳罡灌了口酒，哼了一声：“有老子在，那老怪物翻不了天！不过小子…”他看向杨越，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复杂，“西楚那边…曹长卿那酸儒，脾气又臭又硬，认死理。你跟他打交道，小心点！别蚀气没搞定，先被他那套复国大道理给烦死！”
“前辈放心，晚辈自有分寸。”杨越点头。他看向徐凤年：“世子，西楚之行，事不宜迟。我与婠婠即刻动身！”
“好！”徐凤年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触手温润、雕刻着北凉蟒雀图腾的令牌，塞到杨越手中，“此乃‘北凉蟒雀令’，见令如见我！在北凉势力范围内，可调动部分资源人手。西楚旧地虽非北凉辖境，但边境驻军将领中，亦有我徐家旧部，或可提供些许便利！另外…”
他略一沉吟：“西楚旧地，鱼龙混杂，遗民、江湖客、离阳探子…各方势力盘踞。我会让舒羞带一队精于隐匿刺探的‘雪隼’暗中随行，听你调遣！她们熟悉西楚地形，或能助你更快找到疫区核心！”
“多谢世子！”杨越没有推辞，将令牌收起。
“杨兄！”徐凤年最后重重一抱拳，眼神无比郑重，“西楚遗民…亦是苍生！北凉…拜托了！”
风雪更急。听潮阁顶，杨越与婠婠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苍鹰，悄无声息地掠出王府高墙，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舒羞带领的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远远缀在其后，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七日后。
西楚旧地，残阳关外。
残阳如血，却无法给这片土地带来丝毫暖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如同腐朽草木灰般的腥甜气息。官道早已荒废，杂草丛生。远处，本该是炊烟袅袅的村落，此刻却一片死寂，房屋倾颓，了无生气。更远处，连绵的山峦笼罩在一层薄薄的、不祥的灰雾之中。
杨越与婠婠站在一处荒芜的山岗上，望着这片被“诡疫”笼罩的土地。以他们的目力，甚至能看到官道旁零星倒毙、已经呈现诡异灰败干枯状的牲畜尸体，以及…更远处，被简单挖掘又匆匆掩埋的、新起的坟茔。
“好重的死气…”婠婠秀眉紧蹙，紫色天魔真气在体表流转，隔绝着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气息，“这蚀气…比湖底那被封印的，似乎更加…‘活跃’？也更…‘饥饿’！”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游离的稀薄蚀气，正如同无形的触手，贪婪地试图渗透她的护体真气，汲取其中的能量。
杨越闭目凝神，剑魄核心全力运转。识海中，灰银色的剑魄虚影光芒流转，无形的感知如同水波般扩散开去。
**感知反馈：**
* 大地生机被侵蚀，草木枯萎，地脉灵气紊乱、稀薄，如同被蛀空的朽木。
* 空气中弥漫着稀薄但无处不在的灰暗蚀气，如同飘荡的尘埃，带着强烈的吞噬本能。
* 数里外一处破败村落中，有微弱但扭曲的生命反应！充满痛苦、狂躁和…非人的饥饿感！
* 更远处的灰雾山脉深处，一股浓烈、混乱、如同腐烂伤口般不断扩散的蚀气源点清晰可辨！正是瘟疫的源头！
* 在通往山脉的方向，数道强大的气息若隐若现！其中一道，浩大刚正，带着书卷气与悲怆的执念，如同孤峰矗立于死地——是曹长卿！他周围，还有几道气息，或凌厉，或诡异，充满了敌意和混乱，正在与他…对峙？甚至…交手？！
“疫区核心在灰雾山脉！曹长卿在那边，正与人交手！有蚀气污染者的气息！”杨越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如电，“走！”
两人身影化作流光，朝着灰雾山脉方向疾掠！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
越靠近山脉，空气中的灰暗蚀气越发浓郁，腥甜腐朽的气味也越发刺鼻。山脚下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一片临时搭建、却早已被冲破的简陋隔离营地！木栅栏被暴力撕开，倾倒的帐篷上沾满了黑褐色的污迹。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药罐、染血的布条、以及…几具穿着离阳军服的尸体！尸体干瘪灰败，皮肤上布满蛛网般的灰黑斑痕，死状诡异，显然是被蚀气深度污染后又被击杀！
营地中央，一片狼藉的空地上，数道身影正在激战！
被围在中央的，正是儒圣曹长卿！
这位名动天下的西楚旧臣，此刻青衫染尘，发髻微散，儒雅的面容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凝重，但眼神依旧锐利如昔，充满了不容亵渎的威严。他手中并无兵器，仅凭一双肉掌，挥洒间浩然正气澎湃如潮，化作无形的壁垒与重锤，将围攻者的攻击一一挡下、震开！
围攻他的，是五个人！
不，那已经不能完全称之为人！
他们穿着破烂的离阳军服或西楚遗民的粗布衣衫，身形扭曲，动作僵硬却又带着野兽般的迅猛！裸露的皮肤上，灰黑色的斑痕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覆盖了大半身躯！他们的眼眶深陷，眼珠只剩下两点疯狂跳动的幽绿火焰！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饥饿与痛苦的嘶吼！
更可怕的是，他们每一次扑击撕咬，爪风、嘶吼中都带着浓郁的灰暗蚀气！那蚀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污染着曹长卿护体的浩然正气！曹长卿的浩然正气虽然磅礴精纯，对蚀气有天然的克制，但面对这种源源不断、如同毒雾般弥漫的污染，以及五个不知疲倦、不惧疼痛的蚀气傀儡的疯狂围攻，也只能勉强支撑，步步后退！他每一次挥掌震退敌人，自身的浩然正气都会被蚀气侵蚀掉一丝，脸色便苍白一分！
“吼！”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的“士兵”傀儡，猛地张开流淌着灰色涎水的大口，一道凝练的、带着强烈吞噬意念的灰暗气柱，如同毒龙般直扑曹长卿面门！另外四个傀儡也同时从不同角度，带着撕裂空气的爪风，悍然扑上！攻势狠辣，封死了曹长卿所有闪避空间！
曹长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双掌一合，浩大刚正的吟诵声响起：“天地有正气！”磅礴的浩然正气瞬间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金光流转的书卷虚影，硬撼那灰暗气柱和四面爪风！
轰——！！！
金光与灰气剧烈碰撞！书卷虚影剧烈震荡，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被灰暗蚀气疯狂侵蚀！曹长卿身体剧震，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已受内伤！而那五个蚀气傀儡只是被震退数步，身上灰气翻涌，幽绿的眼中凶光更盛，眼看就要再次扑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镇！”
一声清朗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并非来自曹长卿，而是来自山岗之上！
杨越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战场边缘！他眼神冰冷，面对那五个散发着滔天凶煞与蚀气的傀儡，没有丝毫犹豫！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如剑，指尖圣心剑元疯狂凝聚，璀璨的灰银色光华瞬间照亮了这片被灰雾笼罩的死地！
他并未直接攻击傀儡本体，而是以指代笔，以圣心剑元为墨，以面前的空间为纸，凌空急速勾画！
笔走龙蛇！轨迹玄奥！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沟通天地法则的韵律！
随着他的勾画，一个由纯粹圣心剑元构成的、复杂玄奥、散发着煌煌正大封印净化气息的古老符文——正是那简化版的“封”字圣言——瞬间在虚空中凝成！
“圣言·封魔！”
杨越指尖对着那符文虚影，狠狠一点！
嗡——！！！
符文瞬间放大，化作一道直径丈许、流转着灰银圣光的巨大光印！光印之中，山河社稷的虚影沉浮，守护众生的意志流淌，更有那源自上古圣者的无上封印法则真意！光印带着净化万邪、镇压混乱的煌煌天威，如同天降神碑，朝着那五个刚刚稳住身形、正欲再次扑向曹长卿的蚀气傀儡，当头罩下！
光印未至，那五个蚀气傀儡仿佛感受到了灭顶之灾！它们身上翻腾的灰暗蚀气如同遇到了烈日的积雪，发出凄厉刺耳的“嗤嗤”声，疯狂地扭曲、退缩！它们幽绿的眼瞳中，第一次露出了源自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它们想逃，想躲，但身体却被那圣言光印散发的法则威压死死钉在原地！
轰隆——！！！
圣言光印狠狠砸落！将五个蚀气傀儡完全笼罩！
“嗷——！！！”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爆发！如同亿万怨魂在炼狱中哀鸣！
灰银色的圣光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疯狂地灼烧、净化着傀儡身上那浓郁的灰暗蚀气！蚀气如同活物般扭曲挣扎，化作缕缕黑烟升腾消散！傀儡体表的灰黑斑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崩解！它们扭曲的身体在圣光中剧烈抽搐，眼中的幽绿火焰急速黯淡！
仅仅数息！
圣光敛去。
原地，只剩下五具彻底失去生机的、如同被高温瞬间焚化过的焦黑枯骨！再无半分蚀气残留！
死寂！
山风卷过，带着灰烬的气息。
曹长卿保持着防御的姿态，怔怔地看着那五堆枯骨，又缓缓抬头，望向山岗上那个收回手指、脸色略显苍白、却身姿挺拔如松的青衫身影。他儒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复杂神色。
那困扰他多时、几乎耗尽他浩然正气也难以彻底灭杀的蚀气傀儡…竟被此人…一招…**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