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柳下新苗
开春的第一场雨刚过,药铺门前的河岸就活了过来。去年插的柳条抽出了新绿,软乎乎的枝条垂在水面上,被风一吹,就缠着倒影荡秋千。小芽儿蹲在岸边,手里捏着根树枝,正给柳树“梳头发”。
“轻点梳,别把新叶梳掉了。”小石头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把刚挖的蒲公英,“这草能消炎,回去给你太奶奶泡水喝。”
小芽儿丢下树枝,跑过来接过蒲公英,举到鼻子前闻:“有股苦苦的香。太爷爷也挖过这个吗?”
“挖过。”小石头把锄头靠在门边,“他说春天的蒲公英最有劲儿,根、叶、花都能入药,就像咱断星崖的人,浑身是骨头。”
阿芷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择着刚采的荠菜,嫩绿色的菜缨子堆在竹篮里,看着就喜人。“你太奶奶以前总说,蒲公英飞起来像小伞,能把药香带到远方去。有年你爷爷出疹子,就是用蒲公英煮水擦好的。”
小芽儿把蒲公英放进竹篮,又蹲回岸边,指着水里的影子问:“太奶奶,柳树的影子为什么总跟着它晃呀?”
“因为它们是好朋友啊。”阿芷笑着往菜篮里撒了把水,“就像药铺和街坊,就像咱一家人,总在一块儿。”
正说着,河对岸传来船桨声,是镇上的陈郎中摇着乌篷船过来了。“苏掌柜,借点薄荷,船上的客人晕船了。”
小石头转身去药柜取薄荷,小芽儿却已经抓了把新鲜的跑过去,踮着脚递给船上的陈郎中:“陈爷爷,这个放鼻子底下闻,凉凉的就不晕了。太爷爷教的!”
陈郎中笑着接过去:“这孩子,跟苏老先生一个机灵。”他把船停在岸边,又从舱里拿出个布包,“这是我在城里买的糖糕,给孩子尝尝。”
小芽儿捧着糖糕跑回来,分给阿芷和小石头各一块,自己留了块最小的,含在嘴里含糊地说:“甜的!太爷爷也爱吃糖糕吗?”
“爱吃,但总说‘甜的少吃,苦的多尝,日子才稳当’。”阿芷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渣,“他年轻时给人瞧病,收过人家半块糖糕当谢礼,回来高兴了半天。”
午后的太阳暖起来,柳树上落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啄新叶。小石头搬了张竹桌到柳荫下,铺开纸,教小芽儿认药草图谱。小芽儿学得认真,指着图上的甘草问:“这个是不是药糖里的甜草?”
“是。”小石头点点头,“甘草能调和百药,就像家里的黏合剂,让一家人的心贴得紧紧的。”
小芽儿突然指着河对岸:“爹,你看!有只小燕子!”
果然,一只灰黑色的燕子正贴着水面飞,翅膀沾着水珠,飞得歪歪扭扭。小石头说:“是从南方回来的,可能累着了。”
小芽儿立刻从兜里掏出块剩下的糖糕,想扔给燕子,却被阿芷拦住:“燕子吃虫子,不吃糖。等会儿让你爹去捉点蚂蚱,放在院子里。”
“太爷爷也给燕子喂过虫子吗?”
“喂过。”阿芷望着柳树上的空巢,“他说燕子是报春的信使,来了,日子就热闹了。”
傍晚,小石头真的捉了些蚂蚱,放在院角的石板上。小芽儿蹲在旁边守着,眼睛一眨不眨。没多久,那只燕子果然飞进了院子,啄了只蚂蚱,又飞出去,很快带回另一只燕子——原来是对夫妻,正在柳树上搭新巢。
“它们要在这儿住啦!”小芽儿拍着手笑。
小石头搬了把梯子,往柳树杈上放了些干草,帮燕子搭巢。阿芷站在树下看着,说:“你太爷爷也干过这事,说‘给别人搭个窝,自己心里也暖’。”
夕阳把河水染成橘红色,柳丝在风里摇,像无数双招手的手。小芽儿靠在阿芷怀里,看着燕子衔泥筑巢,突然说:“太奶奶,等我长大了,也学太爷爷当郎中,给人看病。”
阿芷摸了摸她的头:“好啊,那得先学好认药草,学好做人。”
小石头把最后一把干草放上树杈,听见这话,回头笑了。柳荫下,新抽的枝条在他身后轻轻晃,像在说:新的苗,总会长大的。
夜色漫上来时,院子里的灯亮了,映着柳树的影子,也映着窗台上那盆刚冒芽的薄荷。药铺里飘出晚饭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药香,在河岸上慢慢散开来,像在告诉每一个经过的人:日子,正带着新的盼头,慢慢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