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传出,并非普通的喧哗,而是裹挟着实质气浪的咆哮!
门窗在这动静中,都簌簌狂颤,桌上的卷宗哗啦啦翻飞,连屋顶上的浮尘都震成了雾状。
原本安静的阵院瞬间真气四起,一道道身影从四面八方拉起长虹疾驰而来。
不消片刻,大厅内便站满了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微笑,神色透出好奇,目光齐刷刷投向大厅中央的苏泽。
看着大家投来的目光,苏泽眼神一斜看向身旁的吕乾坤。
吕乾坤见状轻咳一声,随即转头,面向前方议论的弟子神色立即严肃下来。极为认真的开口道
“安静!既然大家都听到了,那本座也就不再隐瞒了。”
他伸手一指苏泽,微微颔首“此人乃院主新收的真传弟子,姓苏!名...名...师弟叫个啥?”。
苏泽很是无语,他苦笑一声,朝众人抱拳一礼。“在下苏泽。”
“哦,大家都听到了吧。还不上前拜见大师兄...此事我们自己人知道就好,不要出去说去。”
吕乾坤话音刚落,众人便齐声开口,声音之大震得大厅都一阵抖动
“拜见大师兄...!”
苏泽脸色顿时尴尬起来,赶紧摆手。
并非是不想当,主要原因是前方站着的这百余人里,年纪都普遍偏大,甚至其中还有几个在小心翼翼摆弄着自己的假牙,生怕开口时掉出来。
尤其坐在最前排木质轮椅上的一位老者,腰都直不起了,还由人搀扶,身体颤抖着,努力低下头去抱拳拜见,吐字都有些不清。
苏泽脸色惊愕,仔细看去,竟未在人群中找到几位同龄人...
“这...”苏泽内心此刻不由得生出一种后悔,此时此刻他只想立即前往吕宜宾的闭关处...随便找个理由推脱,水土不服也好,拉肚子也罢,总之这个大师兄他是真的不敢当啊...。
吕乾坤眼见苏泽神色不对,赶紧一拉苏泽胳膊,快速开口道
“师弟啊,你别看他们模样老,其实年龄都比较小。所谓达者为师嘛。现如今你身为阵院唯一真传!这就与年龄没关系了。道宗规定,真传弟子不管年岁几何,入门便是师兄。以后你要时常督促他们,作为师兄也当得榜样!并且自今日起你更是我阵院门面!”
他看了眼脸色依旧难看的苏泽,小心翼翼的凑到其耳边小声说道“我们这除了叔父,以后就你最大。整个阵院都是你的。更何况,平常大家都极少见面,放心不会污了你的眼”
吕乾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解脸上充斥着正义的神情。
“我不是这意思...”半个时辰后苏泽轻叹一口气开口打断了吕乾坤动情的演讲。
“师...师弟们没那么不堪...”
“唉,这就对咯”。吕乾坤见苏泽总算是松了口,脸上立即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就在此时,刚才那位离开的执事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套陈旧的道袍,满是灰尘,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裂,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烫金的令牌。他走到苏泽跟前,神色严肃,将木盘高高举起,开口却道“拜见大师兄...”
“执事也称师兄?”苏泽看着眼前这身破旧的袍子,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一时僵在原地。
“嗐,咱们道院不拘小节”一旁的吕乾坤看出苏泽的犹豫,快速将那灰白色的袍子拿起,随即转向苏泽,庄重开口“师弟,我们阵术师不拘小节。...此袍看似破碎,实际上额...确实有点破...你别看它破,其实...其实内有玄机”
“嗯?”听到前半句苏泽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可当其听到内有玄机时,神色顿时一凝。神魂之力汹涌而出,落在了道袍上...许久后,苏泽顿感眼前一黑...这哪有什么玄机...,就是真的破啊...。
“师弟啊,身外之物,仅是个身份象征。来,为兄给你换上。”
吕乾坤说着就要动手。此时的苏泽已经快要发狂了。接近暴走的边缘!但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告诫他“一切为了音儿...为了音儿...音儿”
就在他默默思索时,那件破碎的袍子已经被吕乾坤不由分说的给他套在了身上。
随后,其声音在苏泽耳边缓缓响起“师弟,你现在是大师兄了,跟师弟们讲两句吧...可以制定一些规矩。以后都听你的...”
闻言,苏泽转头看了一眼吕乾坤,尽量平复心情,但脸色看起来依然阴沉“师兄,这对么...我是他们大师兄,咱俩平辈相称,这不好吧...”
吕乾坤一愣,感觉苏泽说的确有道理,他思索片刻眼神一亮,微笑道“师弟啊,咱们阵院不拘小节,各论各的。”
苏泽听到这个解释,脸上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还真是...不拘小节啊...”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面向前方那百多位形态各异的师弟们。
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众人,终是开口了
“额...诸位...诸位师...师弟...!?”
众人闻言神色一凛,瞬间绷直了身体,脸上神情无比严肃。甚至那位走路一瘸一拐的老者,此刻也竭力站得笔直,目光炯炯。
这突如其来的肃穆,令苏泽内心也为之一震。
他连忙收敛心神,稳了稳呼吸,郑重的对着众人深深的抱拳一礼“在下苏泽,初来乍到,以后若有做得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师弟海涵...我没有什么规矩给诸位,以前如何,今后一样即可。”
苏泽说完,直起身。众人齐刷刷抱拳,同样深深一拜,声音洪亮而整齐“愿凭师兄差遣!”
苏泽看着所有人的表情,突然的他似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份量。他不清楚这种情绪哪来的,可能许多年后,才会明悟。
这种他现在理解不了,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感情,被唤作“责任”。
身旁的吕乾坤脸上露出了一抹畅快的笑容,他朝众人轻微的摆了摆手
“都退下吧。本座还有一些事情与真传交代。”
他顿了一下,眉毛突然上扬,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格外认真的补充道“此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好,别到处说去,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们显摆...散了吧...”
吕乾坤说完,众人神色一愣随即快速点了点头,他们朝苏泽颔首致意,便陆陆续续朝门外走去...。
待最后一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将象征着真传弟子的身份令牌从木盘中双手托起,交到了苏泽手上。
吕乾坤没说什么,只是欣慰一笑,随后微微侧身,在前引领着苏泽向来时看见的那片满是洞府的山脉走去...。
归途,他们未走原路,吕乾坤有意带着苏泽在阵院中穿行,他们踏过古老的石阶,掠过肃穆的殿堂群落,一一拜见了各处坐镇的长老,兜兜转转,两人最终停在了一处位于最右侧的建筑群前,此地是教学区。
这里的景象与苏泽一路行来所见并无大异,门窗依然紧闭,廊檐下积着浮尘,空气中弥漫着久无人迹的清冷气味。但地面上那数百张蒲团却是摆放的整整齐齐。围绕在正中央那座高大的讲台四周。
二人脚步未停,越过讲学区,径直朝后方行去。
穿过一道门,苏泽在吕乾坤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广阔的平地。场地中心有一座丈许高的平台,各种阵眼铺满地面,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气息扶摇直上,一圈圈涟漪向着四周缓慢荡漾,给人一种轻微的压迫感。
吕乾坤望着眼前这片虽运转不息却带着深深寂寥的景象,眼神中掠过一丝落寞,他看了苏泽一眼,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有些飘忽不定。
“师弟,其实我阵院当年也辉煌过...千年前我吕家老祖,吕裳念,突破七级阵师,当时在道宗,不,是整个大秦其实力乃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人。
曾为灭亡先韩立下赫赫战功,但也是因此导致我阵法一脉极速衰败,”
闻言,苏泽瞳孔深处微微一凝,开口询问,语气中带着疑惑“这是为何,我来道宗之前也曾听闻过一些吕太上的传闻,可如今...”
“可如今为何如此衰败?”吕乾坤轻笑一声,接上苏泽的话茬。
前者刚要开口解释。吕乾坤摆了摆手自顾自的说道“你有此想法也属正常。论整体实力,阵院确实无法与其它三院比较。之所以还存在,与祖母的关系不大,相反当年她曾力荐将阵院关闭”
苏泽闻言瞳孔陡然一缩,顿觉此时有些荒谬,他虽然对阵院不太了解,但从刚才这一路走来,他明显发现阵院虽说人数不多,但大多都是高阶阵师。而且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吕家,其中光长老就不下四位。
“这是为何?”苏泽按捺不住好奇,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吕乾坤闻言神情立即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思绪已穿越无尽时光,他沉默了足足半晌,才轻叹一口气悠悠开口。
“当年,帝都决战,老祖亲率阵院六百位精锐阵师,布下困龙阵,将负隅顽抗的先韩残部及三十余位化婴期大能,困锁于皇城深宫。本意,是迫其投降,免伤生灵。可结果万万没想到,那三十几位化婴假意投靠,待祖母放松警惕之际,竟齐齐自爆,趁势撕开缺口...不但使其先韩余孽逃脱。更是导致当时位与阵眼的六百阵院子弟齐齐阵亡...。”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脸皮止不住的抖动...。
眼睛轻微的抽搐,无不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苏泽也是内心一叹,他虽然没有亲自参与,单从吕乾坤的几句话,他依然能感受到当年那场大战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