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的过程,如同从万米深海挣扎着浮向水面,每一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曹诗琪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的,喉咙和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吸入了灼热的灰烬。
眼前依旧是那片诡异的腔室,但一切都不同了。
搏动停止了。
那如同恶魔心跳般、统治了这片空间许久的“咚……咚……”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比之前的任何寂静都要沉重,都要令人不安。
幽绿与暗红的光芒也彻底熄灭,只有她胸口羽毛吊坠散发出的那一点微弱如星火的乳白光晕,勉强驱散着身边一小圈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这光芒似乎也比之前更加黯淡,仿佛随时会追随那颗“心脏”一起陷入永眠。
缠绕在她手腕、腰肢和脚踝上的那些暗红触须,已经无力地松脱,软塌塌地搭在身下冰冷(是的,变得冰冷了)而僵硬的生物组织上,不再有任何活力。
她身下的“地面”,那片原本柔软、温热、充满弹性的核心组织,此刻摸上去如同冷却的、粗糙的橡胶,不再搏动,不再蠕动,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僵硬。
整个腔室,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变成了一具巨大而怪异的……尸体。
成功了吗?
她用羽毛吊坠和高频振动的意识“种子”,成功地“杀死”了这个新生的、恐怖的“缝合之心”?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经历过太多的反转和绝望,她不敢再抱有任何侥幸。
她挣扎着,忍着全身仿佛散架般的剧痛,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羽毛吊坠的微光勉强照亮了周围几米的范围。
陈峰的尸体依旧躺在不远处,在微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和寂静。悲伤再次涌上心头,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悲伤的时候。
她的目光,投向腔室更深的黑暗。
那里,是之前那个古老指令核心在她意识中“显现”的大致方向。
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移动身体。脚踝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但似乎没有进一步恶化。缠绕的触须松开后,她至少恢复了有限的行动能力。
她必须去看看。
用一只手紧紧攥着发烫(似乎因为刚才的意识冲击而温度升高)的羽毛吊坠,另一只手撑着冰冷僵硬的地面,她开始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艰难地爬行。
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骨骼的呻吟。身下的组织冰冷而粗糙,摩擦着她的皮肤。黑暗中,只有她沉重的喘息和爬行时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爬行了大约七八米,羽毛吊坠的微光边缘,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凸起物。
一个大约半人高、通体呈现暗哑的、仿佛黑曜石与某种冷却金属融合质感的棱柱形结构。它静静地矗立在原本可能是腔室最中心的位置,表面光滑如镜,映不出任何光线,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就是那个指令核心在现实中的具象化?
曹诗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离得近了,她看得更清楚。这黑色棱柱的表面并非完全光滑,上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电路般复杂而规律的凹陷纹路,这些纹路一直延伸到棱柱的内部,仿佛是其内部结构的延伸。
而在棱柱朝向她的这一面,大约中间的位置,她看到了——
一个印记。
一个非常非常小,几乎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的印记。但它确实存在。
那是一个由极其细微的、仿佛能量灼烧留下的乳白色线条构成的、简单的羽毛形状的图案。
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吊坠的形状!
也是她最后在意识风暴中,倾尽所有,烙印上去的“种子”!
它真的成功了!这个印记,留在了这个古老而冰冷的指令核心上!
曹诗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微弱的希望和巨大的不确定。这个印记有什么用?它能阻止这个核心吗?还是仅仅是一个无用的标记?
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个羽毛印记。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表面的前一刻——
“嘀……”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电子音,从黑色棱柱的内部传了出来!
曹诗琪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紧接着,那个羽毛印记,竟然微微亮了起来!散发出和她手中吊坠类似的、极其微弱的乳白色光芒!
与此同时,黑色棱柱表面那些原本死寂的、电路般的纹路,也仿佛被注入了微弱的能量,开始有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色光点,沿着纹路极其缓慢地、断断续续地流动起来!
就像……一个濒死的系统,被注入了一股外来的、性质迥异的能量后,开始出现极其不稳定、极其矛盾的……重启迹象?!
“嗡……”
一阵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曹诗琪感到牙酸的震动声,从棱柱内部传来。整个停滞的腔室,似乎也随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身下冰冷僵硬的组织,似乎也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错觉般的……蠕动感?!
曹诗琪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死亡!
是休眠?!或者说,是因为内部冲突和外部干扰(她的烙印)而陷入的……系统停滞?!
而现在,那个羽毛印记,她留下的“错误种子”,似乎正在以一种无法预料的方式,成为这个停滞系统……重新激活的……引信?!
她非但没有摧毁它,反而可能……唤醒了它某种新的、未知的模式?!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
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远离这个正在发生诡异变化的黑色棱柱。
但已经晚了。
那黑色棱柱表面的羽毛印记,光芒骤然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丝!仿佛与她手中的吊坠产生了更强的共鸣!
与此同时,棱柱内部传来的“嘀嘀”声变得更加急促!幽蓝色的光点在纹路中的流动速度也明显加快!
“嗡——!!!”
更强的震动从脚下传来!这一次绝非错觉!整个腔室都在摇晃!头顶开始有细小的、干燥的生物组织碎屑落下!
“沙沙……沙沙……”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无数细小单元活动的声音,再次从四周的肉壁中响起!虽然还很微弱,但却带着一种……重新恢复活力的趋势!
停滞,即将结束!
而重启后的这个“缝合之心”,会变成什么样子?一个被她的“错误种子”污染、变得更加不可预测的怪物?还是一个……别的什么东西?
曹诗琪惊恐地向后退去,却因为脚踝的剧痛和地面的震动,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光芒越来越盛的羽毛印记,和正在加速“苏醒”的黑色棱柱,眼中充满了绝望。
她到底……释放出了什么?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从腔室上方传来!
一道微弱的天光,伴随着簌簌落下的尘土,从头顶某处裂缝中照射了进来!
同时,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带着电流杂音、却异常冰冷熟悉的声音,从上方的裂缝外传了进来: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核心重启迹象……”
“看来,我亲爱的‘作品’和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还给我留下了一点……意想不到的惊喜。”
是沈兆安!
他竟然没有死!而且找到了这里!
曹诗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前有正在诡异重启、未知善恶的“缝合之心”。
后有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介入的沈兆安。
而她,伤痕累累,筋疲力尽,被困在这绝地的中心。
手中的羽毛吊坠,依旧在发烫,与那黑色棱柱上的印记共鸣着,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联系。
沈兆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狂热:
“准备接入!我倒要看看,这个由‘错误’催生出的新核心,究竟能带给我怎样的……‘进化’!”
新的危机,伴随着这停滞核心的异常重启,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