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义站在指挥部的了望口，硝烟熏黑了他的脸庞，军大衣上沾满了尘土和不知是谁的血迹。
他紧抿着嘴唇，眼神如寒潭般冰冷，死死盯着城外依旧汹涌的日军和城墙上越来越危急的战况。
城外，日军骑兵联队的身影不时在远方雪原上掠过，像一群阴魂不散的秃鹫，阻隔着任何可能的援军。
“军座！东门……东门快顶不住了！缺口太大，弟兄们……快拼光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军官冲进来报告，声音带着哭腔。
“军座！南门请求增援！没有增援了……”
“报告！弹药……弹药快没了！手榴弹也只剩最后几箱了！”
参谋长的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声音嘶哑：“军座！援军……怕是……被鬼子骑兵缠住了！我们……”
傅作义猛地抓起桌上自己那把勃朗宁手枪，咔嚓一声顶上火。
他看了一眼指挥部里仅剩的几个伤痕累累的警卫员和参谋，目光决然：“没什么说的了！拿上所有能响的家伙，跟我上城墙！能杀一个鬼子，就赚一个！康保，就是我们为国尽忠之地！”
说罢，他第一个冲出指挥部，冒着横飞的流弹和不断落下的炮弹破片，大步流星地冲向喊杀声最激烈的东门缺口。警卫员们红着眼，怒吼着紧随其后。
城墙上，景象惨烈无比。尸体层层叠叠，有穿灰布军装的中国军人，更多是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军。
残存的守军士兵依托着断壁残垣和战友的遗体，用刺刀、枪托、甚至牙齿与涌上来的日军搏杀。
傅作义的出现，像一针强心剂，让几乎力竭的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怒吼：“军座来了！跟小鬼子拼了！”
傅作义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勃朗宁手枪连连点射，精准地将几个试图爬上缺口的日军撂倒。
他打光了弹匣，随手捡起地上一支沾满血迹和泥土的步枪，装上刺刀，怒吼一声，如同猛虎般扑入敌群！寒光闪处，一名日军曹长被他刺穿胸膛！
这一刻，他已不再是运筹帷幄的将军，而是一名与士兵同生共死的战士！他的身影在硝烟中跃动，每一刺都带着必死的决心和滔天的怒火！
战斗从午后持续至黄昏，时间在硝烟与血腥中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在瞬息间飞逝。
每一分钟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嘶力竭的呐喊与金属碰撞的锐响。
日军攻势如潮，一波退去，一波又至，仿佛永无止境。
守军的人数在不断减少，阵地在一寸寸丢失，唯有傅作义挺拔的身影始终屹立在最险处，仿佛一面不倒的旗帜，激励着残存的士兵做着最后的抵抗。
寒风裹挟着硝烟、血腥和焦糊味，灌满了残破的康保城。傅作义手中的步枪刺刀已经弯曲，刃口崩裂，沾满粘稠的暗红色。
他身边，只剩下不到三十名还能站立的士兵，人人带伤，背靠着最后一段尚未完全坍塌的城墙断壁，被蜂拥而上的日军步兵压缩在不足百米的狭小区域。
日军狰狞的面孔、明晃晃的刺刀和野兽般的嚎叫已近在咫尺。
参谋长靠在傅作义身边的墙上，胸前一片殷红，气息微弱，“军座，援军，怕是等不到了，张家口太远了，先锋军未必肯……”
傅作义的心猛地一沉，他向先锋军发出求援电报，是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晋绥军大部连同阎长官都已归降了先锋军，而他傅作义，名义上接受整编，实则还保留着半独立的态势，与先锋军关系微妙。
张家口的先锋军会为了他这个半独立的将领，冒险长途驰援吗？
更何况，城外还有整整一个精锐的日军骑兵联队像恶狼般逡巡，专门猎杀任何试图靠近康保的援兵！希望，渺茫得如同这塞外寒夜里的星火。
“军座！没子弹了！” 一个士兵绝望地扔掉了打光子弹的驳壳枪。
“手榴弹……最后一颗了！” 另一个士兵握着手榴弹，手指扣在拉环上，眼神决绝地看着逼近的日军。
傅作义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冰冷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了一眼手中弯曲的刺刀，又摸了摸腰间那把勃朗宁手枪——里面还有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自己，还是留给冲上来的日军？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这些跟随他浴血奋战的年轻面孔，他们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不甘和同归于尽的疯狂。
傅作义心中涌起一股悲怆，他挺直了脊梁，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声音盖过了日军的叫嚣：
“弟兄们！我傅作义对不住大家！没能带你们冲出去！但今日，我们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祖宗！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黄泉路上，我傅作义，给你们开路！随我——杀！！”
他举起弯曲的刺刀，准备发动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残余的士兵们也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握紧了手中最后的武器——刺刀、枪托、甚至石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种低沉、压抑、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如同滚雷般从天际传来！这声音起初被地面的厮杀声掩盖，但迅速变得清晰、宏大，并且越来越近，仿佛无数只钢铁巨兽在云端咆哮！
城上城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西北方向的铅灰色云层下，一群黑压压的身影，排成整齐的楔形队列，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康保战场俯冲而来！
它们机翼宽阔，身形庞大，引擎的轰鸣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飞……飞机？！” 一个日军士兵惊恐地叫道。
“八嘎！是支那人的飞机？不可能！他们哪来这么多……” 一个日军军官话音未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些巨大机翼下喷涂的标志——不是青天白日，也不是日之丸，而是一颗醒目的火焰！
“先锋军！是先锋军的轰炸机！” 城墙上，一个眼尖的晋绥军老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