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师王鹏展（六）
第二十六章 京都之行
北京站的钟声敲响六下时，王鹏展提着行李走出站台。四月的京城春风拂面，带着一丝他从未闻过的花香。身边是林教授和沈清雨，三人作为省社科院的代表参加这次国际研讨会。
我们先去招待所放行李，然后去会场熟悉环境。林教授熟练地招来一辆出租车，王老师，你的发言安排在明天下午，今天可以听听其他专家的报告。
王鹏展点点头，手心微微出汗。车窗外的北京城比省城还要繁华数倍，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让他这个从小山村走出来的人感到一阵眩晕。
紧张吗？沈清雨轻声问，她的眼睛在晨光中闪着温柔的光。
有点。王鹏展老实承认，我连中学都没毕业，现在却要和大学教授们同台演讲...
沈清雨笑了：学历不代表能力。你的相术实践比任何理论都更有说服力。
招待所简单但整洁。放下行李后，三人直奔国家会议中心。会场已经布置完毕，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巨大的横幅上用中英文写着传统医学与现代社会国际研讨会。
我去看看你的ppt有没有问题。沈清雨说着走向主席台。
林教授趁机把王鹏展拉到一边：小王，有件事得提醒你。明天的提问环节可能会有尖锐问题，特别是来自西方的学者。他们对中国传统相术普遍持怀疑态度。
王鹏展深吸一口气：我明白。
还有，林教授压低声音，日本代表团的佐藤教授对相术很有研究，可能会提出一些专业问题。德国代表团的穆勒教授则是坚定的科学主义者，估计会质疑你的方法论。
王鹏展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里。他知道，明天的表现不仅关系个人荣誉，更关系到中国传统相术能否被国际学术界认可。
当晚，王鹏展在招待所房间里反复练习演讲。沈清雨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
别太紧张，你的研究很有价值。她把牛奶放在桌上，我帮你把ppt又修改了一下，增加了一些国际参考文献，这样更容易被接受。
王鹏展感激地接过杯子。在灯光下，沈清雨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这是专注与智慧的气场。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沈清雨的帮助，自己绝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沈老师，我...
叫我清雨吧，她微笑着打断，我们现在是同事，也是朋友，不是吗？
王鹏展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是秀兰打来的。
鹏展，到了吗？一切顺利不？秀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些许杂音。
到了，挺好的。承相怎么样？
孩子想你了，天天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秀兰顿了顿，那个...沈老师也去了？
王鹏展瞥了一眼站在窗边的沈清雨：嗯，她和林教授一起来的，帮我准备会议材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哦...那你忙吧，记得按时吃饭。
挂断电话，王鹏展感到一阵莫名的愧疚。沈清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声说：嫂子担心了吧？我该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门关上后，王鹏展站在窗前，望着北京的万家灯火。两个女人的影像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一个是与他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一个是志同道合的红颜知己。这种撕扯感让他胸口发闷。
第二十七章 学术交锋
第二天下午，能容纳三百人的报告厅座无虚席。王鹏展站在讲台侧边，看着前一位演讲者——一位美国教授结束报告。轮到他时，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下面有请中国xx省社科院的王鹏展研究员，报告题目是《中国传统相术中的微表情与人体气场研究》。
掌声中，王鹏展走上讲台。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各种肤色的面孔，突然注意到前排一位银发外国老人正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他。老人旁边是个戴眼镜的亚洲面孔，神情却颇为期待。
女士们，先生们...王鹏展开始了生平第一次学术报告，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着内容的深入，他越来越自信。
他首先介绍了相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然后重点讲解了自己发现的现象——不同情绪和健康状况下，人体周围能量场的变化。配合沈清雨制作的精美ppt，这些抽象概念变得直观易懂。
通过长期观察，我发现人体气场的变化往往早于临床症状的出现。王鹏展展示了一系列案例，这意味着相术可以作为一种早期预警系统，特别是在心理健康领域。
报告结束后，提问环节开始。第一个举手的就是那位银发外国学者。
我是德国海德堡大学的穆勒。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王先生，你所谓的如何用科学仪器检测到？如果没有客观测量数据，这只能算主观臆测。
会场一阵骚动。王鹏展早有准备，示意沈清雨播放下一张ppt。
穆勒教授的问题很好。王鹏展不卑不亢，事实上，苏联科学家早在1930年代就用克里安摄影术拍摄到了类似的现象。现代生物光子学研究也表明，人体确实会发射微弱的电磁场。
他接着展示了几个西方科学文献截图：至于测量数据，我们正在与省医学院合作，尝试用红外热像仪和EEG设备记录气场变化与生理指标的关系。初步结果非常吻合。
穆勒教授皱起眉头，显然没料到王鹏展对西方科学如此了解。这时，那位戴眼镜的亚洲学者举手了。
我是东京大学的佐藤一郎。他用流利的中文说，王桑的研究让我想起日本的传统。我想请问，您观察气场时是否需要特殊的精神状态？
这个问题直指相术的核心——经验与直觉。王鹏展思索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是的，需要一种半冥想状态，让眼睛轻微失焦。就像看立体画那样。他做了个手势，但更重要的是长期训练和经验积累。相术准确率与经验直接相关。
佐藤教授连连点头，用日语对身边的同事说了几句，引起一阵议论。
提问持续了近半小时，王鹏展一一应对。最后，主持人宣布由于时间关系，只能再接受一个问题。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学者举手。
王先生，您能否现场演示一下您的？她直截了当地问。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王鹏展，等待他的反应。这是最危险的挑战——现场演示一旦失误，整个研究的可信度将毁于一旦。
王鹏展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穆勒教授身上：如果穆勒教授愿意做志愿者，我很乐意尝试。
一阵低声惊叹。穆勒显然没料到自己会成为演示对象，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走上台去。
王鹏展请穆勒站在讲台中央，自己则退后几步，进入那种特殊的观察状态。渐渐地，他看到了穆勒周身的气场：头部是明亮的黄色，显示其高度智慧；但胃部区域有一圈不健康的绿色。
穆勒教授最近胃部不适，可能是胃炎或溃疡。王鹏展谨慎地说，另外，您的右肩有旧伤，天气变化时会酸痛。
穆勒的眼睛瞪大了：你怎么...我的胃病是上周才确诊的！至于肩膀...他活动了一下右肩，那是年轻时滑雪摔伤的，确实偶尔会痛。
会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王鹏展松了一口气，但没注意到佐藤教授正用异常专注的目光盯着他。
第二十八章 意外知音
报告圆满结束后，王鹏展被各国学者团团围住，询问各种细节问题。最热情的当属佐藤教授，他坚持邀请王鹏展共进晚餐。
王桑，你的能力令我惊叹！在一家安静的日料店，佐藤用中文说，在日本，我们称之为能力，但能达到你这样精确度的，我只在古籍中读到过。
王鹏展谦虚地笑笑：佐藤教授过奖了。我只是继承了祖传的一些经验。
不，这不仅仅是经验。佐藤摇头，你刚才提到观察时需要进入特殊状态，这非常关键。我研究过日本最着名的灵视者，他们都有类似的描述。
沈清雨插话问道：佐藤教授，西方科学似乎很难接受这种主观观察方法。
科学总在发展中。佐藤啜了一口清酒，量子力学已经证明观察者会影响被观察对象。也许有一天，王桑的能力会得到科学解释。
话题转向相术的历史。佐藤突然问：王桑，你研究的《麻衣相术》是否提到过的境界？
王鹏展心头一震。是相术最高境界，能透过皮肉直接观察骨骼形态来判断命运。他的《麻衣相术》最后一章提过这个概念，但语焉不详。
您也知道？王鹏展惊讶地问。
佐藤神秘地笑了：日本相学源自中国唐代的摸骨术。我家族保存着一本《摸骨秘要》，里面详细记载了相骨之法。
王鹏展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他一直想突破现有的、境界，进入更高层次的，但苦于没有指导。
佐藤教授，那本书...
很遗憾，原本在战争中被毁了。佐藤叹息，但我年轻时抄录过部分内容。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日本交流。
这个邀请让王鹏展激动不已。林教授和沈清雨也为他高兴，三人回到招待所时仍沉浸在兴奋中。
王老师，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沈清雨眼睛发亮，如果能把技术学到手，你的研究将更上一层楼！
林教授却略显忧虑：出国交流手续复杂，而且...费用不菲。
王鹏展明白林教授的言下之意。以他的身份和学历，公派出国几乎不可能。但佐藤提到的《摸骨秘要》实在太诱人了，那可能是他突破现有瓶颈的关键。
当晚，王鹏展辗转难眠。窗外北京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暗红色，与山村清澈的星空截然不同。他想起七岁那年第一次翻开《麻衣相术》的情景，想起父亲警告他不要张扬的叮嘱，想起这些年走过的坎坷道路...相术带给他荣耀，也带来烦恼；给予他能力，也赋予责任。
相形、相气、相骨...王鹏展喃喃自语，难道我真能触及相术的最高境界？
第二十九章 经验积累
研讨会的最后一天是圆桌讨论。王鹏展已经小有名气，不少学者主动与他攀谈。最让他意外的是，连最初质疑他的穆勒教授也态度软化，邀请他去德国合作研究。
你的观察能力令人印象深刻。穆勒用生硬的中文说，如果能用科学方法验证，将是一大突破。
王鹏展礼貌地表示感谢，但内心明白，西方科学的那套方法未必完全适用于相术研究。相术的精髓在于经验积累与直觉判断，这是冰冷的仪器难以量化的。
回招待所的路上，沈清雨兴奋地说：王老师，你的研究被收录进大会优秀论文集了！社科院领导刚才打电话说，要考虑给你转正，不再只是研究员了！
王鹏展心中一暖。从山村到省城，从被批斗的封建迷信分子到正规科研单位的研究员，这一路走来，沈清雨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
清雨，没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走到今天。王鹏展真诚地说，那些ppt、文献检索、英语摘要...都是你的功劳。
沈清雨脸微微泛红：我们是互相成就。你的相术能力给了我研究灵感，我的学术训练帮你规范了表达方式。
回到省城后，王鹏展开始系统整理这些年的相术案例。他买来十几个笔记本，按、分类记录，每个案例都详细描述面相特征、气场表现与实际验证结果。
你要出书吗？秀兰好奇地问，一边哄着玩耍的承相。
王鹏展停下笔：有这个想法。相术讲究经验积累，我想把这么多年的观察记录下来，也许对后人有用。
秀兰点点头，虽然不太理解丈夫的工作，但看到他如此专注，也就不再多问。她带着孩子去厨房准备晚饭后，王鹏展继续伏案疾书。
写着写着，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现有的《麻衣相术》过于简略，很多术语没有明确定义，图谱也粗糙模糊。如果要写一本新书，必须重新整理体系，加入现代注解。
就叫《相术新解》吧...王鹏展在扉页上写下这个书名，然后陷入沉思。他开始理解为什么佐藤教授对如此看重——只有达到那个境界，才能真正穿透表象，看到本质。
第三十章 能力边界
北京之行后，王鹏展的名声传开了。社科院为他设立了专门的研究室，配备了助手和设备。最让他惊喜的是，郑国栋通过关系，为他争取到了一个去日本学术交流的名额。
三个月时间，足够你向佐藤教授请教了。郑国栋笑着说，小虎现在能说会道，赵梅也开朗多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王鹏展感激不尽。但就在他准备签证材料时，一个意外事件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那天，社科院来了一位特殊访客——省里某重要领导的夫人。她戴着大墨镜，不愿透露姓名，只说听说王鹏展能望气诊病。
我女儿...行为有些异常。贵妇人声音颤抖，医院查不出问题，我想请你看看。
王鹏展请她摘下墨镜。这位夫人约莫五十岁，保养得宜，但眉间一道深深的悬针纹显示长期忧虑。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右眼周围有一圈诡异的灰黑色气。
您女儿多大？有什么症状？
十八岁，刚上大学。贵妇人犹豫了一下，她最近总说看到，夜里惊醒尖叫...医生说可能是学习压力大，但...
王鹏展心中一沉。从这位夫人的面相和气场看，她女儿的问题恐怕不是简单的心理压力。那圈黑气在相学中叫，往往与严重的阴性病症或...灵异现象有关。
我需要见您女儿本人。
贵妇人摇摇头：她不肯来。能不能...通过照片看相？
王鹏展从未尝试过通过照片望气，但值得一试。贵妇人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女孩的单身照：一个清秀的少女，长发披肩，笑容明媚。但王鹏展只看了一眼就感到一阵寒意——照片上的女孩眉心有一团浓重的黑气，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您女儿这种情况多久了？
两个月前开始的。贵妇人紧张地绞着手帕，正好是她外婆去世后...
王鹏展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病症，而是阴气缠身，很可能与去世的外婆有关。但如何向这位现代知识女性解释这种超自然现象？
夫人，您女儿的问题...可能与传统所说的有关。王鹏展尽量用委婉的词汇，我建议您去寺庙或道观请高人看看。同时，可以在她房间放些艾草和朱砂。
贵妇人脸色一变：你是说...闹鬼？这也太荒谬了！
王鹏展无奈地解释：相术只能看出问题所在，具体解决方法需要专业人士。西医查不出病因，不妨试试传统方法。
贵妇人愤然起身：我以为你是个学者，没想到也是个神棍！说完摔门而去。
王鹏展呆坐良久。这次失败让他意识到相术的局限性——即使能看到问题，也不一定有解决办法；即使知道真相，现代人也未必接受。相术再精妙，终究有其边界。
晚上回到家，王鹏展把这件事告诉了秀兰。出乎意料的是，秀兰完全理解他的判断。
村里老人常说，人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内，魂魄会回家看看。秀兰一边缝补衣服一边说，要是活着的人太伤心，死者就不忍心走，反而会害了生人。
王鹏展惊讶地看着妻子：你信这些？
秀兰白了他一眼：你都能看到什么了，还不许别人信这个？
王鹏展哑然失笑。是啊，他自己就拥有超常能力，却还固守所谓的科学框架，未免太矛盾了。也许相术的真正价值不在于被现代科学认可，而在于实实在在地帮助人们解决问题，无论这个问题多么不科学。
带着这种领悟，王鹏展重新审视自己的日本之行。他不仅要向佐藤学习之术，更要了解日本如何处理这类现象。相术的道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广阔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