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官府赈济已成泡影,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里正王伯和几个村老商议后,决定派出精干人手,设法进城采购粮食。苏家自然成了首选——他们不仅有余钱,来自卖虎和剿匪所得,更重要的是有苏锐这个身手好、脑子活的壮年男丁,以及苏甜这个心细如发的姑娘。
要进城并非易事。那扇仅容一人通过的侧门,把守森严,并非人人都能进入。
“想进城?一人十个大钱!” 守门的兵卒斜睨着想要靠近的流民,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贪婪。
“十个大钱?官爷,这……这也太贵了!” 一个试图进城的汉子哀声求道。
“嫌贵就别进!滚开!” 兵卒不耐烦地挥动长矛,将那人驱赶开。
苏锐眉头紧锁,但并未多言。他清楚,这是眼下唯一的途径。他从怀里小心地数出五十个大钱,他们五人进城,递了过去。兵卒掂量了一下钱串,这才懒洋洋地让开通道,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算你们识相,快点!”
穿过那道狭窄、阴暗的城门洞,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城内的景象与城外相比,虽也透着几分萧条,但至少街道还算整洁,房屋完好,行人衣着虽不华丽,却也齐整。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紧张的戒备,行色匆匆,商铺大多关门歇业,开着的也门可罗雀。
他们按照打听来的方向,找到了城内唯一还允许流民(或者说,有钱的流民)进行交易的市集。这里比外面街道稍显热闹,但气氛同样压抑。
“先去看看粮价。” 苏锐低声道,带着家人走向一个挂着“米”字招牌,却几乎空无一物的铺面。
铺子里只有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守着,见他们衣着破旧却不像寻常流民那般面黄肌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态度。
“掌柜的,米怎么卖?” 苏工上前,沉声问道。
那伙计抬了抬眼皮,报出一个数字。
“什么?!” 饶是沉稳如苏工,也忍不住失声惊呼,“这……这比太平年月贵了快二十倍了!你这是抢钱吗?”
赵梅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捂紧了装钱的包袱。他们带来的银钱,若按此价格,根本买不了几斗米!
那伙计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嫌贵?城外不要钱的多的是,您去喝啊?就这个价,爱买不买!实话告诉你们,就这,还是我们东家心善,隔几天才放出来卖一点,晚了还没了呢!”
苏甜的心沉了下去。她目光扫过那空荡荡的米缸和面柜,又看向其他几个同样门庭冷落的杂货铺、布庄,发现情况大同小异。盐价、布价、乃至最普通的铁锅、农具,价格都高得令人咋舌,完全超出了正常逃荒百姓的承受能力。
“哥,你看。” 苏甜轻轻拉了下苏锐的衣袖,示意他看向市集角落。那里有几个穿着绸缎、明显是富户管家模样的人,正指挥着仆役,将一袋袋粮食搬上马车,运往城内深处。而掌柜的对着他们,则是点头哈腰,与对待苏锐等人的态度天壤之别。
“这些人囤积居奇!” 苏文小脸气得通红,压低声音道,“他们把粮食都收走了,抬高市价!根本不管外面的人死活!”
苏锐眼神冰冷,拳头不自觉握紧。他强压下怒火,对家人道:“再去别的铺子问问,看看有没有稍微便宜点的。”
他们连续问了几家,结果令人绝望。价格相差无几,甚至有的铺子直接表示无粮可售。一种无形的恐慌在市集弥漫,不仅仅是来自城外流民的压力,更来自城内这畸形的市场和疯狂的价格。
“锐哥儿,这……这可怎么办?” 里正王伯声音发颤,他看着苏锐手里那点原本觉得还算可观的银钱,此刻只觉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苏锐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那些空荡的店铺和趾高气昂的伙计,最终落在那些运粮的马车上,眼神锐利如刀。
“钱不够,买不到足够的粮食。”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决断,“先买点最必须的,比如盐巴。其他的……再想办法。”
最终,他们用远超预期的价格,只买到了可怜的一小袋粗盐,以及几块硬得能砸死人的杂粮饼子,这还是那伙计看他们实在买不起米,勉强搭售的。
走出市集,重新沐浴在刺眼的阳光下,每个人都感到一阵无力与愤怒。怀里的银钱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天真,而城内这看似有序、实则冷酷到极致的“规则”,比城外赤裸裸的混乱更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