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城西枯骨巷被笼罩在一片污浊的黑暗与暧昧的灯火之中。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掠过高低错落的破烂屋檐,正是易容改装后的沈清辞与夜宸。玄璃缩小了身形,藏在沈清辞衣襟内,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金辉的瞳孔。
根据柳氏破碎的记忆与暗夜阁先前探查的线索,两人避开几处明显是眼线的暗桩,最终停留在一处看似废弃的、挂着“义庄”破旧牌匾的院落外。
阴风惨惨,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腐臭与一种更深沉的、属于幽冥之力的阴寒。
夜宸打了个手势,指向义庄后院一口被巨石半掩的枯井——那便是通往地下据点的隐秘入口之一。
沈清辞指尖扣住三根淬了强效迷药的银针,与夜宸对视一眼,彼此点头。
身形一晃,两人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口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枯井之中。
---
子时过半,月隐星稀。
城西枯骨巷这片被帝都繁华遗忘了的角落,此刻正沉浸在一片污浊而畸形的“活力”之中。悬挂在歪斜门楣上的褪色灯笼,散发着昏黄而暧昧的光晕,映照出狭窄巷道里晃动的、带着各种欲望与戾气的人影。劣质酒水与廉价脂粉的气味混杂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构成这里独有的、令人作呕的氛围。
而在这片喧嚣与污秽的深处,靠近城墙根的地方,却有一片区域异常的死寂。那里伫立着一座看似早已废弃的院落,围墙倾颓,门楣上挂着一块字迹斑驳、几乎难以辨认的“义庄”牌匾,在夜风中吱呀作响,如同垂死者的呻吟。
此刻,两道几乎与浓重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掠过这片死寂区域外围高低错落的破烂屋檐。他们的动作轻盈而精准,每一次借力、每一次腾挪都妙到毫巅,没有惊动任何尘埃,更没有留下一丝声响。
正是易容改装后的沈清辞与夜宸。
沈清辞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灰色夜行衣,长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做了简单的修饰,掩去了那块显眼的肿块,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清澈锐利、此刻却凝满寒霜的眼眸。夜宸同样是一身玄黑劲装,脸上覆盖着半张冰冷的金属面具,遮住了他过于醒目的容貌,只余下一双深邃如渊、时刻闪烁着冷静分析与凛冽杀意的眼睛。
在沈清辞微微敞开的衣襟领口处,一小团雪白的绒毛动了动,玄璃缩小了体型,如同一个精致的挂饰藏身其中,只露出一双在黑暗里闪烁着冰冷金色辉光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它周身气息被收敛到极致,但那份源自血脉的仇恨与对同族残魂的感应,让它无法完全平静。
根据从柳氏破碎记忆中提取的片段,结合暗夜阁多年来对枯骨巷的渗透与探查,两人巧妙地避开了几处设置在必经之路上的、气息晦涩隐蔽的暗桩。那些暗桩或伪装成乞丐蜷缩在墙角,或假扮成醉汉倚在门边,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与幽冥窥天镜同源的阴寒死寂之气,却逃不过沈清辞敏锐的感知与玄璃的灵觉。
最终,两人如同两道轻烟,飘然落在了那处挂着“义庄”破旧牌匾的废弃院落之外。
甫一落地,一股比巷子其他地方更加浓郁、更加刺骨的阴风便扑面而来,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寻常的腐臭,更夹杂着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灵魂不适的阴寒,那是精纯的幽冥之力长期浸染此地留下的痕迹。寻常人靠近这里,只怕会立刻感到头晕目眩,心悸气短。
夜宸打了个简洁的手势,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前方残破的院墙,最终锁定在义庄后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口被一块巨大、布满青苔的岩石半掩着的枯井。井口黑黢黢的,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那便是暗夜阁情报中提及的、通往幽冥宗地下据点的数个隐秘入口之一。也是最不起眼、防守可能相对薄弱的一个。
沈清辞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她的右手自然垂在身侧,指缝间却已悄无声息地扣住了三根细如牛毛、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光泽的银针。针尖淬了她精心调配的强效迷药“醉仙散”,足以在瞬间放倒一头巨象,且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左手则轻轻按在衣襟处,安抚着里面因为越来越清晰的同族气息而有些躁动不安的玄璃。
夜宸同样气息沉凝,体内灵力暗涌,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他对着沈清辞,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行动!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道身影在同一瞬间动了!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流水,又像是被风吹动的落叶,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轻盈与迅捷,悄无声息地滑过残破的庭院,精准地来到了那口枯井边缘。
井口弥漫出的阴寒死气更加浓郁,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井壁湿滑,布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向下望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
夜宸率先探身,单手扣住井沿,身形一荡,便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向下滑去,瞬间被黑暗吞噬。
沈清辞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她并未用手触碰井壁,而是足尖在井沿几个凸起处轻轻一点,身形便如同柳絮般飘然而下,动作优美而迅疾,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缩在她怀中的玄璃,在身体没入井口的刹那,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一股远比地面上清晰百倍、浓郁百倍的,混杂着痛苦、怨毒、绝望的同族残魂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井底深处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它淹没!
「下面……下面有很多……很多同族……他们在哭……在哀嚎……」玄璃的意念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无法抑制的悲愤,传入沈清辞脑海。
沈清辞心中一凛,下落的速度不变,但眼神愈发冰寒。她轻轻拍了拍衣襟,传递过去一道坚定的安抚意念。
井道比想象中更深,也更加曲折。并非垂直向下,而是盘旋着通往地底深处。四周的岩壁逐渐从普通的泥土变成了某种坚硬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岩石,上面开始出现一些模糊而诡异的刻痕,散发着微弱的幽冥之力波动,显然是人为开凿并设置了某种禁制。
下降了约莫十数丈后,前方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更加清晰的、如同无数细碎低语和痛苦呻吟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夜宸的身影在前方一个略微开阔的转折处停下,他打了个“警戒”的手势,示意沈清辞靠近。
沈清辞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只见井道在此处豁然开朗,连接着一条人工开凿的、约莫一人高的石质甬道。甬道两侧墙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珠子,正是这幽冥据点特有的照明。光线昏暗,勉强视物。而那股混杂着同族残魂哀嚎、幽冥之力波动以及……浓郁血腥味的气息,正是从这条甬道的深处传来。
甬道入口处,并无守卫。但沈清辞和夜宸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的空间被一层无形的、带着阴冷排斥力的能量场所笼罩——那是幽冥宗布下的警戒结界!
夜宸看向沈清辞,眼神询问。强行突破结界,必然会引起警报。
沈清辞目光沉静,她缓缓抬起左手,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带着一道细微裂纹的铜镜——正是那面受损的幽冥窥天镜!虽然裂纹影响了其大部分功能,但其核心的幽冥气息并未完全消散。
她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镜中,同时示意玄璃帮忙模拟、放大那股属于柳氏的、被镜子记录过的气息波动。
镜面微微一闪,散发出与前方结界同源的、微弱但纯正的幽冥之力。
沈清辞手持宝镜,小心翼翼地向前踏出一步。
当她的身体触碰到那层无形结界的刹那,结界微微荡漾了一下,感知到她手中“信物”的气息,那排斥力竟然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露出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成功了!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闪身而入。
就在他们身形没入甬道黑暗的下一秒,那层结界又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原状。
而与此同时,在甬道深处,某个布满诡异符文、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水晶镜面的密室中,一个浑身笼罩在宽大黑袍、骨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者,猛地睁开了他那双如同两簇鬼火般跳跃的眸子!
他干瘪如同鸡爪的手指,轻轻拂过面前水晶镜面中一闪而逝的、极其微弱的涟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空荡的密室内响起,带着一丝疑惑:
“嗯?方才……结界似乎有了一丝波动?是柳氏那个废物回来了?还是……有老鼠溜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