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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城市的天际线又拔高了许多,霓虹灯比以往更加绚烂,却照不进“忘川”书店二楼那间终年拉着厚重窗帘的密室。

顾衍捻亮了桌上那盏老式台灯,昏黄的光晕洒在手中一本纸页泛黄的旧书上,书名《幽冥录》的字迹已有些模糊。他的指尖拂过一行关于“灵核温养”的古奥记载,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房间角落。

那里,一个由紫檀木打造、表面刻满繁复银丝的温养盒,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若有似无的能量波动。盒内铺着柔软的天鹅绒,中心静静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色泽黯淡的黑色晶体——正是十年前那场最终决战中,承载了“他”最后存在印记的“时之核”碎片。

十年来,顾衍试遍了守夜人古籍中记载的所有温养之法,甚至冒险深入几个古老的“灵迹”寻找机缘。这枚晶体偶尔会发出微弱的脉动,如同冬眠的心脏,却从未有真正苏醒的迹象。阿明早已在一次清剿“乌鸦”残党的行动中牺牲,当年的战友凋零殆尽,只剩下他一人,守着这份渺茫的希望和沉重的责任。

“老朋友,你到底还要睡多久?”顾衍轻叹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显得格外空荡。就在他准备合上书本的瞬间——

嗡!

一股清晰的、绝不同于以往的震动感从温养盒中传来!顾衍猛地抬头,只见那枚沉寂的“时之核”碎片,竟自行悬浮起来,表面浮现出细密如蛛网的血色光丝,如同复苏的神经末梢!它不再是微弱的脉动,而是在……共鸣!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一家大型综合医院的产房外。

年轻的丈夫紧张地搓着手,来回踱步。产房内,他的妻子正经历着分娩的最后阶段,汗水浸湿了她的发梢,疼痛让她几乎虚脱。突然,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极其古老而庞大的东西,在灵魂深处被触动了。也就在这一刻,监护仪器上胎儿的心跳曲线,发生了一次奇异的、短暂的飙升,随即又恢复正常。

“哇——!”

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产房的紧张气氛。护士抱着一个男婴走出来,笑着对丈夫说:“恭喜,是个健康的男孩!就是这孩子,眼神可真……有神。”

丈夫欣喜若狂地接过孩子,并未留意护士话语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的确,这新生儿的眼睛不像一般婴孩那般朦胧,那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静谧,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产房内,疲惫的母亲在陷入沉睡之前,恍惚间似乎看到窗外夜空,有一颗极其遥远的星星,异常地闪烁了一下。

孩子取名林澈,取“清澈见底”之意,寄托了父母希望他一生光明磊落的美好愿望。

林澈的童年与其他孩子并无太大不同,他聪明,有些内向,喜欢独自看书。但有些细节,却让父母隐隐感到不同。他害怕尖锐的金属反光,尤其是刀锋般的寒芒。偶尔在雷雨交加的夜晚,他会从睡梦中惊醒,哭喊着说胸口疼,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疼。

更奇怪的是他画画的内容。别的孩子画太阳、小花、小房子,林澈却总能用蜡笔涂鸦出一些扭曲、复杂的几何图案,暗红色的线条交织,旁边还点缀着类似熄灭蜡烛和黑色羽毛的意象。幼儿园老师觉得这孩子想象力独特,父母却看得心底发毛,只觉得那图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这些,都被归结为孩童丰富的想象力和敏感的体质,并未深究。

直到林澈七岁那年夏天,一场意外险些夺走他的生命。全家去郊外水库游玩,林澈失足滑落深水区。在水下挣扎窒息、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他眼前并非走马灯般的童年回忆,而是炸开了一幅幅支离破碎、却无比真实的画面:

冰冷的镰刃划过视野,一个披着斗篷的巨大黑影。

滚烫的鲜血浸透衣衫,胸口难以忍受的剧痛。

绝望的告别,对一个泪流满面的模糊女子,说着言不由衷的绝情话。

滔天的烈焰与诡异的法阵,无数黑影跪拜,一个戴着无面面具的高大身影……

最后,是彻底的黑暗与虚无,以及一个仿佛持续了千百年的承诺。

“澈澈!澈澈!”父亲将他救上岸,拼命拍打他的后背。林澈猛地咳出几大口水,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充满了惊恐和茫然。那些画面是如此真实,带着刻骨的情感冲击,绝不仅仅是濒死的幻觉。

“爸……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喃喃道。

这次濒死经历后,那些“梦”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清晰。他开始在夜晚失眠,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体内住着一个苍老的、背负着沉重债务的灵魂。他变得越发沉默,与周围活泼的同龄人格格不入。

十五岁那年,他偶然在父亲收藏的一本旧杂志上,看到一篇关于城市未解之谜的报道,配图是一张模糊的仓库监控截图,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侧影。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张图片时,心脏骤然缩紧,一股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决绝的情绪汹涌而来——他“认识”那个侧影!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也就在同一年,林澈发现自己拥有了一种奇特的能力。他能隐约“感知”到某些人身上散发出的不同“气息”。大多数人是温暖平和的,但极少数人,会让他产生本能的反感和心悸,他们周围仿佛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的“灰黑色”雾气。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将这一切深埋心底,连同那些日益清晰的“前世”记忆碎片,构成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世界。

林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本市一所重点大学,选择了冷门的民俗学专业。他近乎疯狂地查阅一切关于神秘仪式、超自然现象和古老传说的资料,试图为自己的“梦境”和“感知”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的笔记本上,画满了与童年涂鸦一脉相承、但更加精确复杂的法阵图案。

这天傍晚,为了寻找一篇论文所需的古籍,林澈根据网上模糊的地址,找到了深巷中的“忘川”书店。书店门面古旧,招牌上的字迹都快被风雨侵蚀殆尽,透着一股与时代脱节的萧索。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廊下的风铃发出空灵悠长的声响。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墨水和某种淡淡草药混合的奇特气味。书架高耸直至天花板,塞满了各种语言、各种年代的书籍,许多书脊上的字迹都已难以辨认。

一个穿着灰色中式褂子、背影有些佝偻的老人,正背对着他,踮着脚费力地想从顶层书架取下一本厚厚的大部头。

“您好,请问需要帮忙吗?”林澈下意识地开口。

老人闻声转过身。当他的目光与林澈接触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老人手中拿着的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他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死死地盯住了林澈,尤其是……林澈那双漆黑、沉静,深处却仿佛燃烧着无形火焰的眼睛。

林澈也被老人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位老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非同寻常。那不是令人反感的灰黑色雾气,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岁月沧桑与某种内敛力量的温润光华,但这光华之下,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疲惫与……激动?

“你……”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向前一步,仔细端详着林澈的脸,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灵魂深处,“孩子,你……是不是经常做噩梦?梦到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林澈心中巨震!这个素未谋面的老人,竟然一语道破了他隐藏多年的秘密!他强作镇定,但微微收缩的瞳孔和瞬间加快的心跳,却逃不过老人的眼睛。

“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林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生警惕。

老人没有继续逼近,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书,轻轻拂去灰尘,动作缓慢而郑重。他抬起头,看着林澈,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探究,有欣慰,有难以言喻的悲伤,最终化为一种深深的叹息。

“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了。”老人,正是顾衍。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或者,我该叫你……老朋友?”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密室的方向。那扇门虚掩着,但从门缝中,林澈感受到一股无比熟悉、源自灵魂本源的牵引力!那感觉,就像离家的游子,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来吧,”顾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是时候,让你知道你是谁,而你……又为何而来了。”

林澈站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但灵魂深处那股强烈的共鸣和无法抑制的好奇,却推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扇门,走向那段被尘封了十年、也等待了他十年的真相。

门后,等待他的不仅是过去的记忆,更是一场早已注定、跨越了生死轮回的……全新征途。狩猎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林澈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移动,仿佛那扇虚掩的门后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的灵魂。密室内的空气比外面更加沉滞,混合着陈旧书卷、草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冷却后的气息。暖色的台灯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在堆满古籍和古怪器物的杂乱书桌上投下一圈光晕。

顾衍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走到书桌旁,拿起那个紫檀木温养盒。当他转过身时,脸上的疲惫似乎被一种庄重肃穆的神情取代。他打开盒盖,那枚悬浮着的、闪烁着细微血丝的“时之核”碎片,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活跃,甚至发出一种只有林澈能“听”到的、类似心跳般的微弱共鸣。

“伸出手。”顾衍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澈犹豫了一下,依言伸出右手。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枚黑色晶体时,异变陡生!

晶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不再是细微的丝线,而是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股庞大、混乱、夹杂着剧痛、绝望、不舍和决绝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顺着他的指尖,汹涌地冲入他的脑海!

“呃啊——!”

林澈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抱住头跪倒在地。眼前不再是密室的景象,而是飞速闪过的画面:

冰冷的刀锋刺入胸膛的灼痛!

父母电话里焦急的声音,自己哽咽的告别!

小文泪流满面的脸,自己说出绝情话时心碎的颤抖!

死神冰冷的询问,签订契约时毫不犹豫的“我愿意”!

与顾衍并肩作战,第一次击杀“乌鸦”的惊险!

在废弃工厂巢穴,面对无面首领时引爆“规则之力”的震撼!

最终在那古老封印之地,面对“终末之息”的恐怖,燃烧全部时间、发动“归零”时,对这个世界无尽的眷恋与彻底的牺牲!

这些不仅仅是画面,是连同所有的情感、触觉、甚至灵魂层面的感受,都原封不动地灌注进来。十年来的困惑、那些零碎的噩梦、莫名的恐惧和心悸,在这一刻找到了源头,并迅速拼接、填补,形成了一段完整而沉重的“前世”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洪流渐渐平息。林澈(或者说,苏醒了的“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抬起头,看向顾衍,眼神不再是少年的迷茫,而是充满了历经生死轮回的沧桑、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明悟。

“顾…顾衍……”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颤抖,“我…回来了。”

顾衍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激动,更有深深的感慨。他上前一步,用力扶起林澈,手掌温暖而有力。“欢迎回来,老朋友。”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十年了…我就知道,死神留下的‘机缘’不会那么简单。”

林澈(我们或许该重新称他为“主角”)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力量。那份“魂火”并未完全恢复,但灵魂深处那份与死神的“契约”联系重新变得清晰,尽管“五百年”的时间债务早已燃尽,但某种“资格”或者说“印记”回来了。他对周围世界的感知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空气中流动的能量、物品上残留的“信息”,都比之前模糊的感知清晰了无数倍。

“小文…我爸妈…”他急切地问,声音带着愧疚。

“他们都好。”顾衍知道他最关心什么,立刻回答,“你父母安享晚年,无病无灾,前几年相继安详离世。小文…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生活平静。死神履行了承诺。”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他们而言,‘你’只是在一次远行中意外失踪了。这是最好的结局。”

主角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个信息。悲伤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他用生命换取的承诺,实现了。

“那么,‘乌鸦’呢?‘熵魔’呢?”他问出了关键问题。

顾衍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鸦父’和当时主要的仪式力量被你用‘归零’摧毁,熵魔的封印也被重新加固。但‘乌鸦’组织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十年来,他们转入更深的暗处,活动更加隐秘。而且…”

他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些扭曲的符号和地图标记。

“有迹象表明,他们并未放弃。他们似乎在寻找新的、更强大的‘钥匙’,或者…试图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沟通‘终末之息’。最近几个月,几个原本平静的‘灵脉节点’都出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手法很像是‘乌鸦’的风格,但更加…精妙和古老。我怀疑,有更资深、更狡猾的家伙从沉睡中苏醒,或者在幕后接手了残局。”

主角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那些资料上。前世作为“猎手”的本能瞬间苏醒。他能“看”到资料上残留的微弱能量痕迹,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阴谋气息。

“而且,”顾衍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的转世,你的归来…恐怕并非偶然。你的灵魂与‘终末之息’有过最直接的对抗,你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一把双刃剑。‘乌鸦’很可能也会感知到你的回归。平静的日子,恐怕从你踏进这间书店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主角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重新流淌的力量,以及脑海中那份沉甸甸的记忆和责任。他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代表着无数需要守护的平凡生命。

“结束?”他摇了摇头,眼中重新燃起那熟悉的、冰冷的血红光芒,但这一次,更加深邃和坚定,“不,这只是中断了十年的狩猎,重新开始了。”

他转向顾衍,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缕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魂火在指尖跳跃。

“告诉我,我们现在该从哪里开始?这一次,我不会再被动等待了。”

顾衍看着那缕魂火,脸上露出了十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他伸出手,与主角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很好。那么,第一课:熟悉你‘新’的身体和力量。第二课,了解‘乌鸦’这十年来的变化。然后…”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

“找到他们,在他们再次威胁到这个世界之前。”

夜幕降临,“忘川”书店的灯光依旧亮着。门内,一场跨越了生死的同盟再次结成,针对黑暗的狩猎,即将在新的时代,以新的方式,再次拉开序幕。而这一次,猎手带着完整的记忆和更坚定的意志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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