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陷进泥里时,天刚蒙亮。
叶清欢掀开帘子,看了眼远处雾气笼罩的山口。她把袖中的青瓷药罐握紧了些,那股温热还在,昨夜救了那个被蛇咬的影卫后,罐子就一直这样。
“绕过去。”她对驾车的影卫说。
队伍没走官道,是她临时改的主意。昨夜她用银针给一名摔伤的影卫处理伤口,药罐吸收了对方感激的情绪,那一瞬间,她看到了画面——有人在药庐外翻动她留下的地图,袖口露出一截暗红色布条,纹路不像大周的织法。
她没声张,只悄悄传信给暗夜。现在整支小队都换了路线,往北边荒岭走。
断崖沟在三十里外,地势陡,常年不见阳光。长老说寒髓草长在阴水潭底,她得赶在别人之前找到剩下的。
影卫在前面开路,禁军小队跟在两侧。走了半个时辰,山路越来越窄,两边石壁压下来,空气也变得湿重。
“前面有水声。”一个影卫回头报信。
叶清欢点头,示意加快脚步。又行了一段,眼前豁然出现一道深沟,底下黑水缓缓流动,水面泛着一层油光。
“是阴水潭。”她说。
没人敢轻易靠近。这种地方容易滋生毒瘴,呼吸久了会头晕。她从发间取下听诊器银簪,轻轻敲了下潭边石头,声音沉闷,说明水不浅。
“我下去。”
“不行!”暗夜拦住她,“太危险。”
“你们不懂采药。”她把药罐塞进怀里,“万一有残留的寒髓草,只有我能认出来。”
影卫布好警戒线,她戴上皮手套,顺着岩缝往下攀。石面滑腻,踩了几步鞋底就打滑一次。到底部时,裤脚全湿透了。
潭水冰凉刺骨。她蹲下身,用手探进水里摸。泥很厚,手指刚插进去就碰到硬物。
是一截断根。
她小心挖出来,根部切口整齐,明显是被人用刀割走的。旁边还有几处翻动的痕迹,但没剩下完整的植株。
她不死心,继续往深处摸。突然,指尖碰到了一丝滑腻的东西,像是水草,但更细软。
她慢慢抽手,带上来一缕墨绿色的叶子,叶片蜷缩,茎干泛着幽蓝光泽。
是幼株。
她迅速用布包好,放进随身药袋。这株还没成熟,但能用。
正要起身,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一个影卫失足落水,挣扎着往岸边爬。她立刻过去拉人,对方呛了几口水,脸色发青。她摸出银针,在他手腕扎了两下,那人呼吸才稳下来。
药罐忽然一热。
她不动声色,低头整理药袋,借着动作闭眼一瞬。回溯之息启动,眼前的画面闪了一下——落水的影卫不是滑倒,是他脚边的石头被人动过,表面涂了油。
她睁开眼,扫了圈岸上的人。没人说话,都在盯着潭面。
她没点破,只低声吩咐:“封存这片区域的泥土和残根,带回京城。”
上岸后,她把采集的样本交给暗夜,顺便递了个眼神。对方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队伍原路返回,走到半山腰时,一名影卫快步追上来,手里攥着块布条。
“在岔路口的树上发现的,缠在荆棘里。”
她接过一看,暗红色,边缘烧焦了,纹路和昨夜回溯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西域风格。
她把布条收进药罐夹层。罐子轻震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内,萧景琰正站在桌前看军报。
桌上摊着三份急件,都是今早送来的。北境三个部落同时集结兵力,封锁关隘,理由是“祖灵祭祀期间外人不得入内”。
他拿起一份,上面写着边境村落接连有人昏睡不醒,症状包括面色发青、脉搏迟缓,和血魂咒初期完全一致。
他把军报放下,走到窗边。药杵靠在案头,顶端微微发烫。这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三天,每次接到边疆消息,它都会升温。
他取出叶清欢昨夜传回来的邪气图谱,比对军报上的发病时间线。两者波动频率几乎重合。
“不是巧合。”他对站在角落的影卫首领说。
“要不要调兵?”
“先不动声色。”他摇头,“让赵破虏带一队禁军去前线要塞,名义上是巡查边防,实际盯住各部落动向。发现异常,立刻回报。”
“是。”
人退下后,他提笔写密折。内容简洁:血魂咒可能已在边疆启动,敌方利用部落动荡掩盖施法,建议立即加强京畿防御,并授权太子府协调调查。
他盖上私印,交给等候的传令兵。
同一时间,叶清欢一行已走出山林。
前方就是官道,再走两个时辰就能进城。她回头看了一眼断崖沟的方向,雾气比来时浓了,风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烧焦的草混着铁锈。
她摸了摸药袋,寒髓草还在。
“加快速度。”她说,“天黑前必须回去。”
队伍重新整装出发。
傍晚,东宫收到叶清欢的密信。
信里只有两行字:寒髓草已得,残根有刀痕,布条确认为西域织物。另附一小包泥土,封在蜡纸里。
萧景琰打开泥包,放在灯下细看。土色偏黑,中间夹着一点碎叶,干枯发褐。
他拿药杵轻轻碰了下,杵身突然抖了一下。
他皱眉,又试了一次。这次,顶端直接冒出一缕白烟。
他立刻命人取来军报,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写着:西山冷湖附近发现不明火光,村民称听到诵经声,但无人敢靠近。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收紧。
西山冷湖,是赤心莲的生长地。
他提起笔,写下新的命令:通知赵破虏,若三日内无新进展,即刻封锁所有通往西山的路径,任何人不得进出。
夜深时,叶清欢的队伍终于望见京城轮廓。
城门口灯火通明,守军比平日多了两倍。她拉了拉斗篷,遮住脸。
暗夜策马靠近:“城里有动静?”
“禁军调动频繁。”对方回答,“听说北边几个部落派了使者,明天要进宫面圣。”
她眼神一沉。
这时,怀里的药罐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停下脚步,伸手进去摸,指尖触到一片干枯的叶子。是刚才采药时无意带进来的,一直没注意。
叶子背面,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用针尖刻上去的符号。
她凑近火光,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个倒写的“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