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道把怀里那只玉瓶重新塞进酒葫芦的夹层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揉了揉脖子,昨晚蹲茅房太久,后颈僵得像被谁拿木板夹过。可这不妨碍他嘴角一直往上翘——九品洗髓丹到手,灵气还没动呢,光是揣着都觉得自己快飘起来了。
他晃晃悠悠回到杂役房,把破草席拍了两下,躺上去哼了句小曲:“昨夜风来花自开,今日师兄要倒霉。”话音未落,隔壁铺位传来一声闷响,王二狗翻了个身,嘴里还叼着半块灵馒头,含糊嘟囔:“你再唱,我把你按井里泡一夜。”
江小道乐了,翻身坐起,拎起墙角的木桶就往外走。外头水井边已经聚了几个杂役,正排队打水洗脸。他故意拖着步子,走到一半打了个大哈欠,嗓门拉得老长:“哎哟累死啦!那茅房真是神仙都不愿去,我还看见大师兄半夜提着灯笼往那边溜呢。”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
有人低头不语,有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只有王二狗咬着馒头凑上来,眼睛亮得跟捡了宝似的:“真的?赵师兄半夜去茅房?他是不是拉肚子了?”
“拉什么肚子,”江小道压低声音,“我瞧他手里拎的是个黑布包,边上还跟着两个穿灰袍的,鬼鬼祟祟的,连巡夜弟子都没敢靠近。”
“灰袍?”王二狗差点呛住,“前天我也瞅见了!他们从后山下来,赵师兄在松林口接的人,站了不到一盏茶就散了。”
旁边一个瘦脸杂役猛地咳嗽两声,打断话头:“少说两句吧,命要紧。”
江小道装作没听见,舀了口水泼在脸上,凉得一激灵。他抹了把脸,故作不解:“咱们青玄门不是最讲规矩吗?怎么大师兄还偷偷摸摸会客?莫非是私藏禁书?还是……偷练魔功?”
“咳咳!”那瘦脸杂役直接转身走了,桶也不要了。
王二狗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左右看看没人,才凑近江小道耳边:“听说啊,赵师兄每月初七都收东西,有个老厨娘亲眼见过,是个红盒子,打开缝儿都能闻着一股铁锈味。”
江小道心里咯噔一下。昨夜那股草药混旧布的气息,还有歪脖子松树下的动静——八成就是这“红盒子”的主儿。
他正琢磨着,身后传来一声冷哼。李厨娘挎着菜篮子路过,扫了两人一眼:“再嚼舌根,今晚厨房灶台底下都别想摸到一口热饭。”
王二狗立马缩脖子,江小道却笑嘻嘻地迎上去:“李婶,您这话可冤枉人了,我们聊的是正事!您说,赵师兄这么清高的人,咋总往脏地方跑?是不是身子有恙?要不要我帮您去请个大夫?”
李厨娘瞪他一眼:“你倒热心,昨儿半夜三更不在屋睡,跑哪儿去了?”
江小道心头一紧,面上不动:“茅房值班,憋了一宿,差点把肠子蹲断。”
李厨娘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冷笑一声:“赵无极克扣你们月例的事,当我不知道?上个月长老赏我的灵米,硬生生被他截走一半,说是‘杂役贪食,需节制’。”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可他自己呢?初七那天,后山下来个黑衣人,交了个血色玉匣,他接过手就藏袖子里,转头就进了密室。”
江小道耳朵竖了起来。血色玉匣?和王二狗说的红盒子对上了。
他故作惊讶:“还能有这种事?那玩意儿不会是赃物吧?”
李厨娘没接话,只把菜篮往他怀里一塞:“拿去洗了,一颗坏的都不许留,不然今晚没你的份。”说完扭头就走,背影利落得像个不肯多留一秒的知情人。
江小道抱着菜篮子,站在原地没动。他忽然觉得,赵无极这张皮,比茅房墙上的霉斑还脏。
中午轮到他去厨房帮工。锅碗瓢盆堆成山,他一边刷一边偷瞄李厨娘。等她送饭离开,他故意把一块姜片甩进汤锅,惹得管事骂了几句。趁乱凑到角落的米缸旁,他低声问烧火的老张:“赵师兄最近常来厨房?”
老张头也不抬:“来倒是来,但从不吃东西。每次都是直奔后厨那个旧柜子,开锁、取东西、走人,一分钟都不多待。”
“柜子里放啥?”
“谁知道,反正是锁得严实。不过有一次我撞见他拿出来一本册子,封皮黑乎乎的,像是用蛇皮做的。”
江小道心里又记一笔。勾结外人、私藏邪物、贪墨资源……这位大师兄的底裤,怕是早就被虫蛀穿了。
傍晚收工,他照例最后一个离开厨房。路过水井时,王二狗追上来,塞给他半个灵肉包:“喏,李婶多给的,说是犒劳‘蹲茅英雄’。”
江小道接过,咬了一口,油汁顺着指尖往下滴。他忽然问:“你说,要是哪天赵师兄突然倒了,咱们这些杂役能不能分点好处?”
王二狗吓得差点跳起来:“你疯啦?他可是大师兄!真传弟子!背后站着三位长老!”
“可他要是犯了门规呢?”江小道慢悠悠地说,“比如私通外敌,比如藏匿禁物,比如……杀人灭口?”
“你、你别说了!”王二狗抱紧怀里剩下的馒头,“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你可别把我供出去啊!”
江小道拍拍他肩膀:“放心,我就是想想。毕竟嘛——”他咧嘴一笑,“越不起眼的人,越能活得久;越不敢听的事,越值得听。”
夜里,杂役房一片嘈杂。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还有人在被窝里偷偷练气,发出“噗嗤”一声响,引得众人哄笑。
江小道躺在草席上,眼睛闭着,手指在腹部轻轻画了个圈。系统界面静静浮着,那个按钮一如既往:“今日签到”。
他没点。
现在还不急。
他脑子里正飞快过着今天听到的每一句话——赵无极的行踪、黑衣人的交接、血色玉匣、蛇皮册子、后山密道……线索像乱线团,但已经能看出个轮廓。
这个人怕光。
越是道貌岸然,越经不起细查。只要他还在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而自己要做的,不是冲上去撕脸,而是等他犯错,然后——轻轻推一把。
他忽然睁开眼,看向屋顶漏风的缝隙。月光斜斜切进来,照在墙角那只石灰桶上。白天他回来时,桶是正的,现在却歪了。
他记得很清楚,没人碰过那里。
他慢慢坐起身,盯着那只桶。
桶口边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