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呼吸。他的手指抽搐着,指尖已经完全变了形状,指甲厚而弯曲,边缘泛着暗沉的光泽。左眼的红光越来越亮,照得舱壁上的符号微微震颤,那道最后的缺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
阿伊莎盯着舷窗外那只展开天线的“鱼”,瞳孔猛地一缩。
她没再犹豫,转身一脚踹开地板盖板,露出下方锈蚀的金属接口。她的手掌贴上去,五指张开,掌心裂开一道细缝,一截血色藤蔓从皮下钻出,迅速扎进接口深处。
整艘潜艇剧烈一震。
海底传来低沉的轰鸣,仿佛有巨物在泥沙中苏醒。远处的海床开始龟裂,赤红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无数条活蛇般向上攀爬,转瞬间便将整艘残骸包裹其中。藤蔓交织成网,层层叠叠,把潜艇变成一个巨大的茧。
第一只触碰藤蔓的能量生命体瞬间爆裂,火花四溅,在漆黑的海水中划出短暂的光痕。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也冲了上来,结果相同——刚一接触,体内反物质核心就被高频脉冲击穿,炸成一团电光后迅速熄灭。
警报声停了。
墙上的符号震动减弱,那道即将闭合的缺口停滞不动。
楚河的身体还在抖,但兽化速度明显放缓。他靠着控制台,半边脸已覆盖上灰白色的异变组织,肌肉僵硬如石。他想抬手,却发现四肢被血藤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别挣。”阿伊莎靠在舱壁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一动,信号又会泄露。”
她低头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那血不是纯红,带着一丝诡异的深紫,滴落在地面时竟凝成一朵微小的花形结晶。
楚河看着她,“你撑不住了。”
“我知道。”她笑了笑,抬手抹去唇角的血,“可我不做,谁做?”
林玲的声音忽然从主控台缝隙里传出,断断续续:“防……御……力场……稳定。外……部……威胁……下降……四十七……”
话没说完,芯片再次陷入沉默。
阿伊莎喘了口气,踉跄走到投影前。墙上的图案仍在闪烁,但她伸手按住金属板边缘,另一根藤蔓从手腕延伸而出,贴附其上,形成一道生物锁。符号不再前进,也无法后退。
“暂时封住了。”她说,“只要这层屏障不破,你就不会变成发射器。”
楚河盯着她雪白的头发,那是几分钟前还不存在的变化。现在每一根发丝都像被霜冻过,毫无生气地垂落肩头。她的皮肤也失去了血色,指尖发青。
“这不是你能承受的代价。”他说。
“谁说不是?”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早就不是正常人了。我只是……不想看你走完最后一段路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她说完,又咳了一下。这次喷出的不再是单纯的血,而是一颗裹着血膜的小颗粒,落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楚河脚边。
那东西外形像种子,通体赤红,表面浮现出极细微的纹路——和他前世墓碑上的铭文一模一样。
楚河盯着它,没说话。
外面的光点群没有再靠近,而是悬停在藤蔓屏障外围,排列成环状,静止不动。它们似乎在等待,又像是在评估。
阿伊莎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舱壁。她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拉扯断裂的绳索。血藤仍在脉动,维持着外部防御,但她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
“你还记得那天你说的话吗?”她忽然问。
楚河皱眉,“哪天?”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说我不该活着。”她喘着气,“那时候你觉得我是怪物。”
“你现在也是。”他低声说。
她笑了一声,很轻,“可你现在需要这个怪物。”
舱内安静下来。只有藤蔓与舰体连接处传来的微弱嗡鸣,像是某种生命的余音。
楚河试着活动肩膀,血藤立刻收紧,勒进皮肉。“你想把我困死在这里?”
“我想让你活着出去。”她抬起眼,“哪怕只剩一口气。”
他没再挣扎。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光点依旧悬浮,没有进攻,也没有撤退。它们像是被屏障震慑,又像是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阿伊莎的状态越来越差。她的手指开始失去知觉,血藤的脉动频率也在下降。但她仍死死维持着对墙符号的压制,掌心紧贴金属板,指节因用力而扭曲变形。
“林玲。”楚河突然开口,“还能启动吗?”
主控台沉默了几秒,才响起极其微弱的回应:“能源……不足。无法……支持……完整交互。”
“能告诉我一件事就行。”他说,“如果她死了,这层屏障会不会塌?”
芯片停顿片刻,像是在计算。
“会。”最终回答,“血藤主根……依赖宿主意识……维系。一旦……生命信号……终止……系统……自动解体。”
楚河闭上还能活动的右眼。
阿伊莎听见了对话,却没有反应。她只是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别担心。”她喃喃道,“我还撑得住。”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咳出一口血。这一次,血里夹着两颗种子。
楚河看见其中一颗滚到自己鞋边,停下。纹路清晰可见。
他想起她在雨林里说的话:“死亡是生命最美的绽放。”
当时他觉得荒谬。
现在他只觉得累。
“你到底图什么?”他问。
她抬头看他,眼神有点散,但还是笑了。
“我不是为你活的。”她说,“我是为那个……一直没能好好结束的人活的。”
楚河没懂。
但他也没再问。
外面的光点忽然集体偏转方向,像是接到了新的指令。它们缓缓后撤,退入更深的黑暗中,只留下几具烧毁的残骸漂浮在原地。
藤蔓屏障仍在运行,但阿伊莎的手已经快抓不住墙了。
她的头一点一点,像是随时会睡过去。
楚河看着她,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他脚边那颗带血的种子,轻轻颤了一下。
紧接着,整片舱底的血迹开始向它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