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的手背裂开了。
不是伤口，是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撑，像树根顺着血管往上爬。她没看手，盯着主控台的信号流。那串脉冲还在，微弱，但稳定，频率和楚河最后一次呼吸时的脑波一致。
她把情感模块的供能切掉了。
蓝光从她瞳孔退去，数据界面直接投在视网膜上。算力全开，扫描地磁层里的量子扰动。三十七座塔炸了，跃迁设备归零，评分协议销毁，可那股意识没散。它不在系统里，也不在服务器中，而是被拆成了碎片，混在地球磁场的背景噪声里，像尘埃飘在风中。
她调出雷电图腾的频率，用曲率公式当密钥，往地核方向发了一道定向脉冲。
操作台的投影闪了一下。
一个轮廓出现了，半透明，站在数据流中央。不是全息，也不是影像，是某种被唤醒的残留。
“你还在？”林玲问。
轮廓没动，但主控台的温度传感器显示，操作台表面瞬间结了一层霜。
她知道他在听。
***
南极的监控画面切进来时，林玲正把雷电频率调到最大。冰层下有东西在动，不是地震，也不是机械震动。血藤破冰而出，缠着断裂的电缆，藤蔓表面长出金属纹路，像电路板嵌进了植物组织。镜头拉近，能看到藤节处渗出淡红色液体，滴在雪地上，立刻长出一圈微型金属树苗。
西伯利亚的辐射区也传回数据。一棵树从废墟里钻出来，树干是合金骨架，枝叶却是人类dNA序列的螺旋结构。红外扫描显示，它的光合作用过程在释放微弱的脑电波。
林玲接入老周的曲率模型，跑了一遍演算。
结果弹出来：这不是变异，是自组织。基因锁崩解后，全球生物链开始重构，末世和现世的界限没了，生态在自己找平衡点。
她把数据打包，用雷电脉冲发进地磁层。
那个轮廓动了。
它抬起手，动作迟缓，像是信号延迟。左眼突然亮了一下，晶体化的部分开始发红，像是内部有东西被激活。下一秒，主控台的星图自动展开，无数光点浮现，分布在太阳系外的深空。
文明坐标。
不是记录，是实时投射。那些光点在闪烁，频率和楚河左眼的晶体波动同步。
林玲明白了。筛选没停，只是换了方式。不再打分，不再评估，而是把种子撒出去。地球不再是考场，成了播种机。
***
“你不想回来？”林玲问。
轮廓站在数据流里，没反应。
她知道他在拒绝。意识碎片，残存在磁场里，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活着”。他可能觉得自己只是系统残留，一段被格式化的程序，在无意义地重复运行。
林玲把手伸进主控台的数据接口。
她把自己的dNA图谱设为公共密钥，接通全球广播频道。
信号不走网络，走雷电图腾。电流绕着地球跑了一圈，所有还能接收的终端都亮了。
她只说了一句：“评分已毁，选择权归还人类。”
然后她拔出手，靠在操作台上，喘气。
蓝光重新回到她瞳孔，情感模块重启。那一瞬间，她感觉胸口发闷，像是有东西在往心脏爬。她低头看手背，金属丝已经蔓延到手腕，皮肤底下闪着灰白的光。
她没管。
主控台突然震动。
那个轮廓动了。它走向操作台，弯腰，拾起一块碎片——是跃迁手环的残片，边缘还带着红雾的痕迹。
它把它放在掌心，握紧。
全球同步发生了共振。
所有幸存者的影子在同一秒变重了。不是拉长，不是扭曲，是变“实”。地面上的影子像是有了重量，压得尘土往下陷。一秒后，影子恢复原状，但那一刻，所有人都抬头看了天。
千年不散的辐射云裂开一道缝。
光落下来。
不是太阳原本的位置，是偏了十五度，像是被什么力量推了一下。那光是红的，不刺眼，照在废墟上，像一层薄血。
***
林玲的手背裂得更深了。
金属丝穿过了手腕，往小臂爬。她能感觉到它们在动，像活的，但不疼。她试着活动手指，还能打字，还能操作主控台。她调出全球信号接收列表，看看还有多少据点在响应。
三百二十一。
比昨天多了七个。
她把广播重播了一遍，用雷电频率，加了曲率公式的校验码。信号穿透电离层，往深空发了一段。
做完这些，她抬头看主控台的投影。
那个轮廓还在。
它站在光里，左眼的晶体完全变红，像一块烧透的铁。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慢慢抬起，按在胸口。
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玲知道它在找那道刻痕。胸骨上的曲率公式，老周留下的最后一道密钥。现在那东西不在肉体上了，但它还记得。
轮廓的手停在胸口，没放下。
林玲忽然觉得冷。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金属丝已经爬到肘部，皮肤开始变灰，像是被同化。她试了试，还能动，还能输入指令。她把主控台的权限设为双因子验证，一个用她的dNA，另一个用楚河最后一次脑波频率。
设完，她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
再睁开时，主控台的星图变了。
那些文明坐标还在，但多了一条线。从地球出发，指向火星轨道外的一点。不是跃迁路径，是某种引力扰动的预测轨迹。
她还没来得及分析，操作台突然弹出一条警报。
不是声音，是震动。主控台的金属外壳在共振，频率和雷电图腾同步。
她抬头。
那个轮廓消失了。
但主控台的投影没关。星图还在，坐标还在闪。左下角多了一行小字，没人输入，自动浮现的：
“火种已播。”
林玲盯着那行字。
她抬起手，发现金属丝已经爬到肩膀。皮肤下的光变亮了，像是在响应什么。她没动，也没叫。
窗外，红光还在照。
地上的影子又变重了一瞬。
她听见操作台的散热风扇停了一下。
然后重新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