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体的喧嚣像退潮的海水，留下满地狼藉的纸屑和未散的硝烟味。1比1的比分，像根刺，卡在几万国安球迷的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滨海城队那帮“梗帝”在零星砸下的水瓶和震天嘘声中，勾肩搭背冲回了更衣室，那扇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狂风暴雨。
我，陈涛，在通道阴影里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看到懂董那油亮的背头消失在主队通道尽头，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手机嗡嗡震个不停，懂球帝App的推送几乎要把屏幕挤爆：
【滨海城工体全身而退！李磊门线极限救主，这脚值一个亿！】
【裁判眼瞎？国安点球漏判？VAR关键时刻又装死？足协干儿子名号坐实！】
【龟安缩头！永远争第一？先守住平局再说吧！京骂震天响，结果呢？】
【张快乐一战封神！快乐足球？打脸足球！玉宁：这球够快乐吗？】
热评第一条被顶得老高：【褚明宇（认证国安死忠）：裁判是瞎了！足协是烂了！但最烂的是我们自己！这防守，对得起工体几万人的嗓子吗？对得起我们骂出去的唾沫星子吗？退钱！国安退钱！！！】
“退钱”两个字后面，跟着三个鲜红滴血的感叹号，触目惊心。褚明宇？这名字在国安球迷圈里可是块硬骨头，着名的“工体北看台领袖”，以组织京骂和制作巨型tIFo闻名，纯血“绿魂”。他喊“退钱”？这比滨海城在工体拿分还稀罕！
这场平局像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想象。网络上的风暴持续发酵。有人把李磊门线极限解围的瞬间，p成了他化身绿巨龟，用坚硬的龟壳挡住炮弹，配上大字：“龟壳硬不硬？就问你们服不服！” 张玉宁那脚爆射破门后侧耳倾听挑衅的庆祝动作，被做成了“工体消音器”系列表情包，病毒般传播。
更绝的是，有人挖出了褚明宇早年穿着绿色球衣，在工体看台上挥舞围巾、青筋暴起领头骂人的视频截图，和他最新那条“国安退钱！”的愤怒动态并排放置。巨大的反差引爆了评论区：
【卧槽！褚爷反水了？！】
【褚明宇：以前骂别人，现在骂自己，主打一个无差别攻击！】
【懂了，褚爷才是真·整活王！国安最大梗帝竟在我身边！】
【褚爷带带我！我也想体验骂自己主队退钱的快乐！】
几天后，我们主场迎战另一支保级队。球员通道里，气氛有点怪。张玉宁捅了捅林良铭，朝对面国安替补席努努嘴。我顺着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国安最新款绿色客场球衣的熟悉身影，大喇喇地坐在国安替补席后面的家属区，在一小片绿色中，像颗扎眼的图钉。
褚明宇！
他手里没拿加油棒，没挥舞绿围巾，就那么抱着胳膊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有点……百无聊赖？他身边几个原本认识的国安球迷，眼神复杂地瞟着他，刻意拉开了点距离。转播镜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画面，懂球帝弹幕瞬间爆炸：
【？？？？？？褚爷真来了？？还穿客场球衣坐家属区？？？】
【行为艺术？打入敌人内部？】
【褚明宇：听说这里有梗？我来实地考察一下！】
【国安最大内鬼竟在替补席后？懂董危！】
比赛踢得沉闷，保级大战，双方都踢得小心翼翼。下半场一次死球间隙，我们这边一个界外球正好在国安家属区附近。林良铭跑过去捡球，目光扫过家属区，脚步猛地顿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褚明宇的方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只见褚明宇，众目睽睽之下，慢悠悠地从他那个鼓鼓囊囊的国安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折叠好的灯牌！他旁若无人地把灯牌展开，接通电源。瞬间，几个鲜红、巨大、无比刺眼的字在国安家属区的绿色海洋中亮了起来：
**“龟” 安 加 油！**
那个“龟”字，写得特别大，特别圆润，还透着点滑稽。
“噗——！” 我们替补席上好几个人没憋住，直接笑喷了。连第四官员都扭过头，嘴角疯狂抽搐。
整个国安家属区，一片死寂。刚才还刻意疏远褚明宇的几个球迷，此刻脸都绿了，比身上的球衣还绿。有人愤怒地指着褚明宇，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褚明宇呢？他淡定地把灯牌往身前一放，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摄像机能拍清楚，然后重新抱起胳膊，仿佛刚才只是点亮了一盏阅读灯。他甚至对着旁边目瞪口呆的一个国安小球迷，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祥”的微笑。
懂球帝弹幕彻底疯了，服务器都在颤抖：
【卧槽卧槽卧槽！褚爷亮灯牌了！！！】
【真·行为艺术大师！褚明宇！你是我的神！】
【龟安加油！哈哈哈哈！褚爷杀疯了！连自己都杀！】
【国安球迷：我裂开了！】
【懂董血压拉满！保安！保安呢！快把那个举灯牌的内鬼叉出去！】
【褚明宇：听说你们叫我梗帝？承让承让！】
比赛最终0比0闷平。终场哨响，双方球员例行公事地走向各自球迷看台致谢。我正准备招呼队员退场，助理教练老马猛地拽住我胳膊，声音都变了调：“陈头儿！快看！工体北门！”
工体北门外，谢场区，历来是国安球迷围堵客队大巴、宣泄情绪的“圣地”，也是“围堵打砸”梗的现实土壤。此刻，那里却成了整个京城足球圈的焦点漩涡。
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但核心不是客队大巴，而是几个人。几个穿着国安绿色球衣的壮汉，正脸红脖子粗地推搡着一个同样穿着绿衣服的人——褚明宇！他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龟安加油”灯牌，像攥着一面战旗。
“褚明宇！你个叛徒！”
“滚出工体！滚出北京！”
“外地x养的！举这牌子恶心谁呢？”
唾沫星子混着豆汁儿特有的酸馊味，几乎喷到褚明宇脸上。有人伸手去抢他的灯牌，他死死护住，灯牌上的“龟”字在拉扯中顽强地亮着红光。
混乱中，不知是谁猛地一推，褚明宇一个趔趄，手里的灯牌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红光闪了几下，灭了。他本人也重心不稳，被推搡着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隔离铁栅栏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打他！” 有人红了眼，拳头攥紧就要往上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分开人群，艰难地切入核心区域。穿着荧光背心的警察迅速隔开了激动的人群，护住了被围在中间的褚明宇。
现场一片混乱的咒骂和指责。褚明宇被警察护着，往警车方向走。他头发乱了，绿色的国安球衣肩膀处被撕开一道口子，脸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唾沫和一点灰尘，显得有些狼狈。但他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扫过那些愤怒的、曾经并肩呐喊的“战友”面孔，扫过那些写着“叛徒”、“滚蛋”的横幅，最后，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通道口正铁青着脸、被保安簇拥着快速离开的懂董背影上。
懂董脚步匆匆，油亮的背头在工体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
褚明宇嘴角扯动了一下，一个混合着疲惫、嘲讽和巨大荒诞感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忽然停下脚步，在警察的臂弯里，对着懂董消失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句早已响彻网络、此刻却如同惊雷般在现场炸开的球迷名言：
**“国安——退钱！！！”**
声音嘶哑，却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整个谢场区，有那么一瞬间的绝对死寂。
下一秒，更巨大的声浪爆发出来，有愤怒的咒骂，有惊愕的议论，甚至……夹杂着几声零星的、压抑不住的、带着荒诞感的哄笑！
警车的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沸腾的怒海。褚明宇靠在座椅上，闭上眼，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车窗外，工体巨大的“国安永远争第一”的霓虹灯牌在夜色中兀自闪烁，光芒流转，照亮了下方那片依旧混乱、喧嚣、充满无尽话题的足球江湖。
警车缓缓驶离，将“退钱”的余音和“龟安”的灯牌碎片，连同这个荒诞又真实的夜晚，一起抛在了身后。
江湖路远，梗王迭出，这出大戏，还远没到落幕的时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