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卫生间的门出来，海堂就站在外面，差点撞上。
“你出来得好慢。”
“没必要一直站在这里等我吧。”
在别人家里借用这种私密的空间，多少会有点不自在，何况房子的主人还站在门口一直等着你……说是恐怖片里面的跳杀桥段都不为过了。
“智能马桶上面的按键太多，完全分不出来哪一个有什么功能，所以费了点功夫。”
垫圈加热的功能太舒服了，差点害人睡着，这种话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也差不多该办正事了，慎也。”
海堂让开了位置，看向了旁边，我也顺着她的视线转移目光，看见了笔直地站在稍远一点地方的森姨。
她的臂弯上还挎着两个纸袋，看样子是一会会用到的换装。
“上午好，森姨，多有打扰了。”
莫名有种被偷溜到女孩子家中玩却被家长发现的窘迫，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但是只要遇到过一次就能明白的那样的感觉。
“非常感谢您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前来协助。”
森姨向我颔首致意。
“黑木少爷，实在是帮了大忙了。”
“不，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但是……”
黑木少爷这个称呼，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啊。
“您还是直接叫我黑木，或者黑木君吧，黑木同学也可以，拜托了。”
“好的，黑木君，还有海堂小姐，请随我过来。”
森姨转身在前面引路，我跟在海堂旁边走着。
她忽然抬起头，紧紧盯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
我摸了摸脸上被海堂盯着不放的地方，出门之前我应该把脸洗干净了才对。
“没什么……黑木少爷。”
“哈，幼稚的报复，海堂大小姐。”
“哼。”
兴许是觉得这样的捉弄很有趣，海堂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
“那个……我还是有点好奇，为什么要选我来当模特？”
一点前期准备都没有，测量身体之类步骤全都跳过……只靠试穿就定装，总觉得有些轻率了。
“毕竟是参考黑木君你的三维数据以及体态来设计的，自然是由本人亲自来试穿最为合适。”
森姨将纸袋放到了更衣室正中间的凳子上，十分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的三维数据？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熟能生巧。长期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很多时候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得到结果。”
“这就是优秀的管家必备的敏锐的观察力吗……”
真是可怕，该不会那一次森姨在本子上记录的就是这个。
“不过，毕竟年纪大了，眼力不如从前。”
森姨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取下眼镜擦了擦，随后又戴回了脸上。
“和海堂小姐提供的准确数据一比，果然还是存在一些误差。”
“嗯？”
比起探究森姨的眼睛是否是某种高精度义眼，她的后半段发言明显更让人在意。
“海堂，你不妨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天，你睡午觉的时候，帮你量了一下。”
海堂倒也没有逃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完全不知道是哪一天，但是以后睡午觉的时候，我应该会更谨慎一点了。
“那么，就先从这套刚取回来的衣服开始试穿吧。”
森姨从纸袋中取出衣服。
到这一步，也多少会好奇是什么样的了，但是……这衣服的设计看起来也太复杂了一点。
真的有男性会穿这种花哨的衣服吗……大概只是我不喜欢这种风格，而且展现设计的服装本身就会更浮夸一点……但是那个明显是裙边的部分令我感到了一丝不安。
我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躲到海堂身后。
但她脸上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忽然让我意识到她身边也并非什么安全之地，于是又退远了一些。
“等一下。”
我双手抱胸摆出了防御性的姿势，看着眼前的两人。
“海堂，你说了今天不会有女装的吧？”
“但是……那样不是太可惜了吗？”
“一点也不……”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试衣的话。”
“诶？”
“小姐她说想要尝试一些新的风格，所以让我给她准备了这套衣服。”
森姨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海堂。
“这边这个口袋里的才是为黑木君你准备的。”
原来如此，女装是为海堂准备的，我松了口气。
另一个袋子被推到了我面前，随后像是要为试衣让出空间似的，森姨退到了门口。
“谢谢……那么，海堂你先换吧。”
“砰——”
我提着朝着更离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精神松懈的那个瞬间，森姨以我完全没看清的利落动作转身、出门、关门，完全超出她这个年龄段应有的敏捷。
“咔哒。”
“这边是怎么了？”
轻微的落锁声让我回过神来，但是依旧不明所以，于是下意识地向海堂投去了求助的目光，然而……
“啪嗒。”
这是手里提着的纸袋落到地上的声音。
“这边又是要干什么？”
衬衫外套已经被海堂脱了下来，随手搭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她伸手抹下连衣裙的吊带，领口立刻塌落了一大截，我的眼睛一点不落地捕捉到了这一动态的变化。
“我还在这里啊，就这么随便地脱衣服真的没问题吗，海堂？”
我想我应该立刻移开视线的才对……但是在连衣裙彻底滑落、海堂几乎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我眼前之后，这样的行为真的还有意义吗？
“你以为我是随便在谁面前都可以如此坦诚的类型吗？”
海堂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
“重点不是这个吧，”
我叹了口气。
“就算我不是‘随便的某个人’，你也不能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脱衣服吧，基本的防人之心呢？”
“反正，你肯定早就已经想象过了吧？昨天晚上打电话……或者别的什么时候。”
海堂没有急着穿上要换的衣服，就保持着这副可以说是“坦诚”的样子，盯着我看，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极淡的笑意。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慎也，不然早就把眼睛闭上了。”
“不想挪开视线”——这样的想法我并不否认，但也没脸皮厚到被这么直白地点出来还不收敛一点。
“我的问题，不好意思。”
我转过身去面壁思过，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衣柜上的木质纹路为何总在这种时候变得格外清晰。
“但是，想象和现实完全就是两回事吧。”
我试图为自己辩解。
“想象再多再下流都只是未遂而已，但真发展到这一步，亲眼看见，就变成现行犯了。”
“我觉得没什么区别。”
“随你怎么说好了，总之，快点把衣服穿上，海堂。在我下定决心要做出些禽兽的举动之前。”
用视线描画衣柜上的木制纹理，我也能稍微平静一点了。
要说这种画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漫画也好，想象也好，现实也好……海堂淡蓝色三角内衣保护下的胸部虽然谈不上丰满……这也并非是要和谁做比较，只是想强调海堂才会有的独特吸引力，那种干瘪脆弱的美感，像是小鱼干一样……呼……暂时没法好好思考啊。
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我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穿衣镜。
“你在偷看吗？慎也。”
我的视线卡在了只能看见海堂小腹的角度。
“只是知识性的观察罢了，吊带连衣裙和什么款式的内衣比较搭之类的……”
“……变态。”
海堂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恼怒。
“淡蓝色的普通款，让你失望了？”
“不……倒不如说，反而觉得很符合你的风格。”
简单，干净，有点冷淡的感觉——虽然海堂本人现在的行为一点也谈不上冷淡。
又是一阵布料摩擦的轻响，随后是拉链被拉上的声音。
“我换好了，慎也。”
我深吸一口气，才转回身去。
海堂此刻的打扮，比起刚才的“坦诚”更让我惊讶。
她换上的并不是我之前想象中那种大小姐风格的华丽礼服，也不是她日常穿的那种朴素的风格——蕾丝缎带装饰的乳白色蓬松长裙，裙摆如打发奶油般层层叠叠，腰间系着香草豆荚形状的镂空腰带，披着半透明头纱，上面还印有香草花纹的暗纹。
完全不像是会穿出门的日常打扮，而且这样的打扮总感觉有些眼熟……
啊，我想起来了，是《料理魔女AE》里面的角色，香草魔女梵霓露的战斗服。
这算什么？cosplay吗？
“怎么样？”
海堂微微歪了下头，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发饰。
“因为找不到现成的，所以就麻烦森姨帮忙了，不合适吗？”
她转过身，将背面也向我展示了一番。
“就形象上来说。”
我花了几秒钟才把眼前的海堂和动漫里的角色形象分离开来。
“我觉得超级合适。”
海堂的身高、气质，那种清冷的感觉，和角色设定契合度惊人地高，就像是动漫里的角色走到了现实中来一样。
“不过，正因为如此，反而觉得有些怪怪的。”
“怪？”
海堂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发现什么穿着不当的地方。
“嗯，该怎么说呢……感觉不像是你会主动选择的打扮。”
更像是在迎合我的喜好……不，这样的想法太自以为是了，就好比“她是不是喜欢我？”这种错觉一样。
“只是觉得……偶尔尝试一下不同的风格，也不错……”
海堂避开了我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卷着cos服裙摆的一角。
“接下来该你了吧，慎也。”
“等一下，难道你也要在这里看着我换衣服吗？”
才刚刚捡起来的纸袋差点又脱手了。
“应该要等你也换好了衣服，森姨才会把门打开。”
海堂看向了门口。
我这是误入了什么“不换装就无法出去的房间”吗？
“况且我也应该看回来吧，礼尚往来，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海堂说着，完全没有要求停止注视我的意思，反而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刚才我可是转过身去了。”
我希望海堂能明白我的暗示，但是她做出的唯一改变只有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我不打算像你一样进行下流的偷窥。”
“就算你坐得端端正正，一副是要欣赏的样子也不行。”
“真的不行吗？”
“不要向我确认这种问题的答案啊，总之，你盯着我，我是绝对不会脱的。”
“那就我来帮你脱好了。”
说着海堂就要从凳子上站起来。
开什么玩笑，从旁观到主动上手这不是完全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吗？各种限制级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我的脑海。
好在，在我的软磨硬泡、恩威并施和据理力争下，虽然看上去不是很情愿，但是海堂还是换了个朝向坐着。
我迅速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取出了纸袋里的东西。
展开一看，是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甚至还配了领结和一双崭新的皮鞋。
“这未免太正式了一点。”
我捏着那质地良好的西装外套，手感比我任何一件衣服都要高级。
况且这配色，这款式，怎么看都像是新郎礼服。
“换好了没，慎也？”
海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要催我啊。”
即使海堂没有盯着我，更衣室也并不狭小，但是光是想到这个空间里还有一个异性存在，我的动作就不免有些僵硬。
艰难地穿上白衬衫，扣扣子的时候差点系错……然后是西装裤，外套，最后是领结。这玩意儿该怎么弄？
上次穿这种的样式的衣服还是在国中的时候，当时就觉得很麻烦，这么久过去，更不可能记得要怎么处理了。
“好、好了。”
有些艰难地拉上门襟的拉链，我向海堂发出换装完毕的信号，她回过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这种风格吧。”
我抹了抹有些凌乱的头发，表情还带着点没缓过神来的不自在。见海堂沉默不语，就自己先下了结论。
“还不错，像是要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一样紧张慌乱。”
这样的评价莫名其妙地让人心跳加速。
“这也是某种cosplay的一环吗？”
我无奈叹气的瞬间，海堂朝我凑近了一些，伸手理正了我的领结，随后又后退了半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没问题了。”
实际上，我并没有看镜子里的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既然海堂都这么说了，应该还算看得过去吧。
“咔嚓。”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更衣室的门终于又重新打开了。
来的可真是时候啊，森姨……绝对是故意的吧！一直躲在外面偷听也说不定……
“请原谅我的疏忽。”
森姨微微躬身，语气恳切却听不出多少真心实意的歉意。
“万分抱歉，海堂小姐、黑木君，不慎将二位反锁在更衣室内如此之久。”
“那也太不小心了一点……”
而且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看样子森姨随着年龄增大下降的不仅有视力，还有记忆力。
“不过，看样子并没有影响到两位的更衣进程。”
明显是早有准备，森姨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既然二位已装扮妥当，烦请先留影一张。”
“还有拍照的环节？”
“工作留痕很重要，黑木君。”
“是啊……是吗？”
这一点我倒是很认同，但是重点原来是工作吗？
“咔。”
并没有等我们摆出什么特定的造型，森姨已经按下了快门。
我好像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海堂是不是朝我这边靠了一点，手臂碰到她了……
拍照这种事不免会让我有些紧张，我看向了海堂以求一点安慰，虽然她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怎么了？”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不过海堂并没有转头，只是耳廓泛起了一点可疑的红晕。
“不，只是觉得海堂你这副打扮确实很好看就是了。”
说起来，《料理魔女AE》的作者在访谈中有提到过，在设计梵霓路的形象的时候确实参考了花嫁元素。
不知道这一点，海堂又是否清楚呢……
“很好看，仅此而已。”
我又强调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