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元昭)在泥泞中翻滚,冰冷的污水浸透了他华贵的锦袍,昂贵的织物此刻与破布无异。他完全依靠着来自二十五世纪锻炼出的、远超这具身体本能反应能力的神经反射,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淤泥巨指的擦边。即便如此,一股阴寒刺骨的规则余波仍扫中了他的左臂,瞬间,整条手臂如同被浸入万年冰窟,麻木与剧痛交织,几乎失去知觉。
他顾不上检查伤势,目光急扫。
元明月那边情况同样惊险。她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对身体的出色控制,以一个近乎扭曲的姿势向后仰倒,淤泥巨臂带着腥风从她鼻尖上方掠过,抓了个空,轰然拍击在河滩上,溅起漫天混着血丝的泥浪。她狼狈地滚出几圈,发髻散乱,玉钗不知掉落在何处,苍白的脸上沾满了泥污,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缓缓缩回河中的巨臂,以及更远处因规则混乱而暂时失去目标的狼骑。
另外两个年轻宗室和老仆则吓得魂不附体,紧紧趴在地上,恨不得将自己埋进泥里。
“走!趁现在!”谢昭低喝一声,声音因刚才的剧烈运动和在规则冲击下的不适而有些沙哑。他强忍着左臂的麻木和灵魂深处因干扰规则传来的隐痛,率先朝着河滩更深处、那些跪拜“哭魂”更密集的区域冲去。那里规则力场最紊乱,也最能干扰狼骑的追踪。
元明月毫不迟疑,立刻跟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疲惫和恐惧。另外两人连滚带爬,老仆也挣扎着起身。
一行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穿梭于那些麻木哭祭的虚影之间。耳边是无数冤魂绝望的呜咽,脚下是冰冷粘稠的淤泥,头顶是漠然凝视的邙山血眸,身后是逐渐从规则混乱中恢复、再次响起狼嚎和马蹄声的追兵。
【世界频道】的信息流如同背景噪音,偶尔闪过几条值得注意的:
(北美Ip)“杰克逊大人已踏平罗马‘卡拉卡拉浴场’,将浴池化为血池!他在沐浴敌酋之血,力量正在攀升!这才是征服者的姿态!”
(大和Ip)“晴川大人遭遇‘般若’反噬,损失一式神,但成功剥离其‘怨念’核心,对鬼化规则的领悟更深一层。代价与收获并存。”
(匿名Ip)“谢昭还在河阴泥潭里打滚?看来‘亲缘识别’规则够他喝一壶的!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过今晚?”
(东亚Ip)“紧急分析:河阴副本可能出现‘血缘悖论’规则!即否认亲缘关系可能触发即死机制!所有参赛者警惕!”
“血缘悖论”…谢昭心中默念,这条信息与他之前的感知和推断不谋而合。这片规则时空,在利用“亲缘”作为追杀标靶的同时,似乎也在惩罚对“亲缘”的否定和背叛。
他们艰难地前行了一段距离,找到一个被几块巨大礁石和茂密枯芦苇丛遮挡的浅洼地,暂时脱离了狼骑的直接视线和“哭魂”最密集的区域。所有人都瘫倒在冰冷的泥水中,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更深沉的恐惧交织在脸上。
“暂时…安全了?”一个年轻宗室颤声问道,脸上毫无血色。
“安全?”元明月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露出一丝苦涩的嘲讽,“尔朱荣的屠刀还悬在头顶,这诡异的河水不知何时又会伸出爪子,哪里来的安全?”她看向谢昭,眼神复杂,“元昭,刚才…多谢。”
谢昭摇了摇头,没有接受这份感谢。他的举动并非为了救她,而是为了制造混乱求生。他更关心的是现状。“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被规则伤到,或者…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他刻意引导,想确认“血缘悖论”的具体表现。
众人闻言,下意识地检查自身。那个之前差点吓尿的年轻宗室,名叫元宝炬(谢昭从“元昭”记忆里翻出的名字),此刻似乎为了掩饰之前的失态,又或者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强撑着说道:“没…没事!只要我们小心点,避开那些鬼东西和狼骑,一定能逃出去!我…我跟洛阳那些嫡系的王爷们本来也不熟,关系远得很,说不定这鬼规则就发现不了我们!”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侥幸心理,仿佛否认自己与核心宗室的紧密联系,就能降低风险。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异变陡生!
元宝炬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凸出,布满血丝。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来“咯咯”的异响。紧接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下,血管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凸起,颜色变得青紫可怖!
“宝炬!”另一个年轻宗室元欣惊恐地大叫。
谢昭瞳孔骤缩,猛地向后撤步。元明月也瞬间色变,下意识地将那个一直蜷缩着的、看起来年纪更小的宗室幼童拉到自己身后。
“嗬…嗬…”元宝炬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凸起的血管仿佛承受不住内部的压力,皮肤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他看向众人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仿佛在质问为什么。
【声称与某已死显贵宗亲‘关系疏远’可降低存在感】——这条看似合理的、寻求生路的“经验之谈”,在此刻变成了最致命的毒药!
“规则…是反的…”谢昭冰冷地吐出结论。他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得到了证实。否认亲缘,即是死路!
“救…救我…”元宝炬向元欣伸出手,眼神哀求。
元欣吓得连连后退,根本不敢靠近。
下一刻,更加恐怖的景象发生了。元宝炬全身的血管猛地爆裂开来!并非血肉横飞,而是无数道暗红色的、如同拥有生命般的血线,从他体内激射而出!这些血线没有消散,反而如同蛛网般在空中扭曲、缠绕,最后猛地向内一缩!
“噗——”
如同一个被挤爆的血袋,元宝炬整个人在原地炸成了一团浓郁的血雾!血雾并未飘散,而是诡异地凝聚、收缩,最终在他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由鲜血绘制而成的、复杂而扭曲的符文印记。那印记散发着不祥的光芒,隐隐与天际的血眸和远处的尔朱荣投影产生着共鸣。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至极的血腥味。
现场一片死寂。
元欣瘫软在地,双目失神,裤裆再次湿透,骚臭味弥漫开来。老仆将头深深埋入泥中,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就连那个一直被保护着的宗室幼童,也吓得小脸煞白,死死攥着元明月的衣角。
元明月脸色惨白如纸,看着地上那个血绘的符文,身体微微摇晃。她虽然贵为公主,见识过宫廷倾轧,但如此诡异、如此直接、如此不容置疑的规则杀伐,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一条鲜活的生命,仅仅因为一句话,就在她眼前以最残酷的方式消逝,这冲击远超战场厮杀。
谢昭静静地看着那枚血符,眼神深处是绝对的冰冷与分析。物理学层面,他计算着能量爆发的强度和形式;社会学层面,他更加确认了这片规则时空对“亲缘”概念的扭曲和利用;心理学层面,他强行压制着“元昭”记忆碎片中因同族惨死而产生的悲恸,以及…一丝源自本能的、对同类死亡景象的不适。
“他…他死了…”元欣喃喃自语,状若痴傻,“就因为…说了一句…关系远?”
“规则如此。”谢昭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否认血脉亲缘,即是触犯死律。记住这个教训。”
他的冷静,在这种环境下,显得近乎残酷,却也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沉浸在恐惧中的元明月。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看向谢昭的目光更加复杂。这个元昭,变得太陌生了。但这种陌生,在此刻,却成了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支柱。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她声音干涩地问道。
谢昭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地上那枚血符,望向礁石外依旧混乱的河滩,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如同魔神般矗立的尔朱荣投影。
元宝炬的死,用最残酷的方式验证了一条关键规则,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但同时,谢昭也注意到,在元宝炬身体异变、最终爆成血符的过程中,周围那股无形的“识别”力场,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被这剧烈的规则反噬所产生的高浓度血脉能量干扰,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饱和”或者说“过载”现象。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极致的、浓缩的宗室血脉能量,或许能暂时“屏蔽”或者“干扰”那种广泛的追踪?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他需要验证。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瘫软在地、精神近乎崩溃的元欣,以及被元明月护在身后的那个宗室幼童。
“我们需要…更了解这片区域的规则。”谢昭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尤其是关于‘亲缘’的规则。”
元明月心中一紧,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你想做什么?”
谢昭没有看她,目光依旧锁定在元欣和幼童身上,如同最冷静的解剖师在观察实验材料。
“我们需要知道,规则的‘鉴伪’机制,到底有多敏感。以及…不同‘浓度’的血脉,在规则面前,是否有不同的‘价值’。”
他的话,让元明月瞬间通体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