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上京的风还带着残冬的凛冽，皇宫深处却已为宫止渊的归京摆开了接风宴。
朱墙琉璃瓦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元澈提着墨绿色锦袍的下摆，一步步走向华清宫 ——
那座于他而言，满是甜腻香气与刺骨疼痛的牢笼。
还未踏入暖阁，迦南香的甜腻便先裹着热气扑面而来，呛得他喉间发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这香气他记了十几年，每一次闻到，都预示着接下来的折辱。
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元澈屈膝跪在冰凉的地上，可他小臂上那几道刚被下人用戒尺抽过的伤痕，却仍在火辣辣地疼，锦袍下的褶皱里还残留着布料摩擦伤口的钝痛。
每动一下，都像有细小的针在扎。
“抬起头来。”
萧贵妃的声音裹着寒气，从软榻那边飘过来。
元澈缓缓抬头，额前碎发下的眼睫还在轻颤，刚对上萧贵妃的目光，就见她手中的玉如意直砸过来。
那玉如意的寒光在眼前一闪，他几乎是本能地偏头，耳尖擦过冰凉的玉面。
紧接着便听见 “哐当” 一声巨响。
玉如意撞在身后的朱红柱上，碎成两半，细小的玉渣溅落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华清宫的宫人早已对此见怪不怪，青禾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只是垂着眼帘，连余光都不敢往这边瞟 ——
这些年，贵妃娘娘对太子殿下的打骂，早已成了暖阁里的常态。
耳后瞬间麻了一片，温热的血珠顺着脖颈往下滑，渗进衣领。
他却不敢抬手去擦，只垂着眼，听萧贵妃冷笑。
“怎么，还会躲了？让你办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机灵？”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鎏金步摇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下一秒，萧贵妃的手指突然攥住他的下巴，指甲狠狠掐进皮肉里，那力道像是要把他的下颌骨捏碎。
“宫止渊回上京，你说，你该当何罪？”
下颌骨传来的剧痛使他被迫仰头，视线里全是萧贵妃眼底的冰冷。
那里面没有丝毫母子情分，只有对 “废物” 的厌弃。
他即使知道，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却只能低声道：“母妃…… 是儿臣无用。”
“废物！” 没等他说完，萧贵妃的巴掌便甩在了他脸上。
清脆的声响在暖阁里炸开，元澈只觉得脸颊瞬间麻得失去知觉，嘴角被打破，腥甜的血味立刻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铁锈般的涩。
“本宫养你十几年，不是让你找借口的！你连个宫止渊都对付不了，将来怎么争权？怎么帮本宫稳住地位？”
他垂着眼，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被烛光拉得长长的。
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果然，这些年他在萧贵妃身边活得小心翼翼，可依旧落得遍地狼藉，身上的伤换不来一句关心，尽心办事换不来一丝认可。
“母妃息怒。” 他忍着下颌和脸颊的疼，声音发颤，却依旧维持着恭顺的姿态。
“宫止渊虽然归京，但是他和长公主的婚事，恐怕不能如愿……”
“长公主？” 萧贵妃挑眉，抬手又要打，可在看见元澈眼底的血丝时，动作却顿了顿。
那血丝里藏着的不甘与隐忍，让她心里莫名一动。她收回手，语气依旧刻薄，却少了几分方才的戾气。
“哪个废物不是挺钟意宫止渊的么？你又能做什么？”
“儿臣保证，这次她肯定不会嫁给宫止渊。” 元澈垂着头，声音里带着笃定。
“滚吧。” 良久，萧贵妃终于开口，语气里满是不耐。
“去收拾一下，别一会去了宴会，给本宫丢人。”
元澈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暖阁。刚踏出门口，冷风便迎面吹来，带着秋日的寒气，扑在发烫的脸颊上。
让那麻木的痛感稍稍缓解。
“殿下，您还好吧。” 一直等在外面的凌燕关心地询问道。
他自幼跟在元澈身边，知道元澈和萧贵妃的关系。
他也好奇，明明是自己亲生的，为什么萧贵妃对元澈如此。虎毒还不食子呢。
“无碍。” 元澈抬手摸了摸嘴角的伤口，指尖沾到温热的血，心里那股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翻涌上来。
他冷笑一声。
萧贵妃的打骂，他记着；这些年受的委屈，他也记着。
总有一天，他会站在足够高的地方，把这些都连本带利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