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陈迹没有出言怼楚染爱,而是快走两步,在靠近餐厅的门缝边缘蹲下。
他伸手,捻起夹缝中的污垢,在指尖搓了搓,随着摩擦升温,一股奇异的气味传进鼻子。
“这是什么?”
“一种植物粉末吧,具体品种不知道。”
看湿润程度,似乎是不久前才放下的。
气味有些陌生,陈迹从没见过这种植物。
“可能是南半球什么品种的植物吧,从前从没闻过这种味道。”
“擅长植物药理学的人……不就只有阿布德吗?”楚染爱皱起眉头,越发觉得他就是凶手,“看来他为了获胜,不择手段啊,一下子就杀了那么多人。”
陈迹却摇摇头,抬起眼眸,大概猜到了什么,缓缓对楚染爱说道:
“凶手?你没有发现所有人都有嫌疑吗?”
从他们每个人的证词之中,每个人似乎都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却又都有动机证明自己仍有嫌疑。
更别说互为竞争者了。
“我看那群家伙里,说不定就有个聪明蛋,计划着把所有人都弄死,等列车到站了,再对外界宣扬是他们没有打过恶鬼,被团灭了,只有他一人侥幸逃生。”
这样一来,通灵之战比赛的结果一定会引起众人好奇,原本最需要打响名气的新人,说不定从此一飞升天。
他们为了争夺比赛胜利,可不只是为了名誉,其中不少都是为了拓宽发展道路。
先前的获胜者中,不少都被引荐给世界各国的老钱家族了。
“此举虽险,但确实回报很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阴谋诡计也一定从中滋生。
陈陈迹扯扯嘴角,“你猜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可能是灵媒吧,他得罪了许多人,又阴沉沉的,看起来实力很强,得先把他除掉才保险。”
他摇摇头,“是一群人。”
不是单一的某个人,而是一群人。
他望向了远处的走廊,感慨道,“从刚刚我就想说了,这群家伙里,有不少人应该都挺了解人体结构的吧?”
楚染爱扔给他一个疑惑的神情。
“凶手身上的伤口,不止一道,也不止是一个人留下的。”
“哈?”
她没想到,陈迹会在这种寻常的场景中,用聊天般的语气,将这么重要的线索说出来。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女人的拿刀方式和男人不一样,右撇子和左撇子也不一样,不同身高、不同力气的人下手也不一样。”
可能只有伤口形状不同,肌肉撕裂的角度不太寻常,若不是研究过人体的专家,恐怕确实很难看出来。
陈迹解剖过不少尸体,人类和动物的都有,不同刀子,不同力气和角度产生的伤口都有极其细微的差异。
“你刚刚说灵媒会死,可他刚刚对尸体产生了极大的研究热情,说明他是个研究尸体的专家。”
既然是专家,又为什么没将这个重要线索提出来呢?
说不定他也是凶手之一吧?
他冷笑一声,抬起眼眸。
“他们几个快吵起来了吧。”
听到这句话,楚染爱下意识看向陈迹的侧脸。
他端目凝神,冷淡的眉眼中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不自知的专注。
她忽然觉得周遭的声音都模糊了,只有眼睛能看清他的侧脸,那莫名撞进心底,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疏离又专注的陈迹,看上去还不错。
颇有一种靠谱的感觉。
楚染爱扭开视线,将目光落在窗外的狂风乱雪之中,好似在欣赏风景,而不是在看陈迹。
这样遮遮掩掩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陈迹的视线,他只是轻轻勾勾唇角。
把空间留给楚染爱,让她自己慢慢去想吧。
果不其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个巫师们坐不住了。
他们找到了摸鱼的两人,再一次将所有人集中在餐厅。
餐厅已经成为他们讨论的主要地点了。
陈迹环视一圈,发现有几个边缘巫师不见了。
“人少了几个。”
有人摇摇头,解释道,“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在车厢末尾发现了一扇被砸开的窗户,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失踪的尸体,大约是被人扔了下去吧。
反正他们也找不着了,只能如此认定。
“我真的受够你们这群废物了,一边说着凶手是恶鬼,一边又怀疑我们自相残杀。”女巫显得极为亢奋,“实在不行都把话说开了吧,大家各凭本事。”
说罢,她举起一根木棍,指着众人。
“血战到底得了,我真讨厌和你们这群人在这儿猜来猜去。”
她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原本本就精神紧绷的众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相互拿起法器,指着对方。
一时之间,气氛忽然变得无比紧张。
空气凝滞着。
全场,竟然只有陈迹和楚染爱乖乖坐在位置上,仿佛置身事外,毫不担心接下来的走向。
有人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楚染爱捏紧餐刀。
餐盘中空无一物,她的举动是为了保护自己。
陈迹瞥了一眼桌上的空盘,淡淡道,“今天厨师上菜真慢。”
话音刚落,列车上的通报声响起。
【距离列车抵达伏尔加格勒,还剩5个小时】
【请看管好自己的行李,保护个人生命和财产安全,列车即将驶入隧道。】
随着车辆一阵剧烈颤动,眼前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唯有呼吸声勉强听清。
在黑暗的环境之下,所有人的五感被极度放大,尤其是听觉,他们几乎能听清身边人的呼吸频率。
呼吸之间,某人的呼吸声乱了一拍。
十秒钟后。
陈迹捂住楚染爱的眼睛,霎时间血色充满了整节车厢。
这次的被害人,是那位女巫。
她的脖子动脉处,被人精准地插进了一根餐刀,看上去就像几乎将整把刀吞了进去一样。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比起杀人,现在更需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了。”
一向骄傲的巫师们纷纷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搞笑。
陈迹这时站起身来,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如今,餐厅里竟然只剩下了他们六个人。
分别是陈迹,楚染爱,拉美巫师,斯洛伐克灵媒,南非巫医和惶惶不安的占卜师。
【亲爱的游客们,现在从窗外看去,就是绵延不绝的伏尔加河,冬季的河面……】
列车播报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伏尔加河,冰棱在水流中翻涌,浓厚的雪一落进去,顿时烟消云散。
外头真干净啊。
除了一条河,除此之外只剩下白茫茫的雪原。
“你们明明都知道凶手是谁了,为何一直假装在寻找凶手呢?”
陈迹抬问道,瞳仁里没半分波澜,只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疏离,目光落在他们脸上,轻得像雪花,却又冰冷得让人喘不过气。
“哦?”灵媒阴沉的嗓音中发出低笑,“你说什么?”
“杀死第一个人的人,是你们所有人。”
他的声音平稳淡然,语速不急不缓,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英国女巫利用美貌刻意与他产生冲突,分散嫌疑。
非洲巫医用草药迷晕了他,让他毫无反抗力量。
东欧灵媒收走灵魂,防止其他人从通灵问出真相。
至于那几个东南亚同胞,恐怕也是故意支开他,把他丢在一边。
淘汰了一个人还不够,因为这几个东南亚人是一伙的,虽然卖了一个没用的废物,但如果他们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恐怕也是个麻烦角色。”
没有疑问,没有质问,只有淡淡的陈述和那份早已看穿一切的淡漠,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有压迫感。
他们不需要任何辩解,因为任何辩解都只会显得像小丑的表演。
“所以啊,拉美巫师了解了亚洲人的生活习惯后,在饭菜中下毒,将他们一网打尽。”
“剩下还活着的人,就都是散户了,随你们怎么挑选对手solo,公平竞争。”
“对吧?”陈迹歪头的动作有几分讽刺。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鲜血淋漓的双手。
“现在,你们又为了什么原因,杀死女巫呢?”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
“因为她不同意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打算一个人单干。”
时间还有五个小时,女巫认为,自己凭什么要和一群人演戏,不如直接单干,看谁能干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