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的伤好得很快，躺了一天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实在是出人意料。
可检查no仪器骗不了人，就算是饱读诗书的大内外科主任联合诊治，也没看出来啥问题。
对此，他们一致认为，陈迹恐怕是天赋异禀，实在是单位最佳核动力驴。
他的伤好了，意味着尽快帮助八尺夫人夺回心脏的任务迫在眉睫。
时间很赶，越快解决这种厉鬼越好，省的夜长梦多。
在陈迹意料之外的是，楚染爱带来了新线索。
她带来了兰溪公馆的往事，经过楚家的调查，认证了这份往事的正确性。
楚染爱坐在陈迹办公室的人体工学椅上，向后仰着看陈迹。
“你不夸我两句吗？”
“夸你和我很有默契吗？”
“可能这就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吧。”
陈迹撇撇嘴，觉得应该是同床异梦才对，谁让两人的心思都不敞亮。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楚染爱转过椅子，正面着陈迹，声音平缓，娓娓道来。
兰溪公馆属于一个姓甘的家族，最后一任家主距今有一百多年了，等轮到甘望当家主的时候，甘家只剩下一座空宅子了。
在那个混乱的时代，他没机会考个功名，更别说甘家一向神秘，极少与其他家族抱团取暖。
这样看来，甘家能落寞不是没有道理。
“对了，甘家还有个特别有意思的传统，我从我爷爷那儿听来的。”
“什么传统。”陈迹好奇。
“甘家所有继承人和家主的名字，都叫甘望，说是这个名字有利于家族发展，能保护代代平安。”
“……这，怎么可能？”陈迹摇摇头，“每个人的命格都是不同的，一个名字不可能永远守护代代人。”
他们玄学界讲究的是因材施教，对症下药。
“不然我为什么说有趣？当然是因为，每一代家主和继承人都没同时出现过。”
楚染爱笑容神秘，带着几分危险。
“豪门的小孩都有个生日宴，要邀请其他家族，不是为了庆祝，而是【首次亮相】，从社会角度承认孩子的家族属性。
更别说家族继承人，继承人身份重要，自然要经过无数次亮相，展示自身风采。”
陈迹的表情严肃起来，心中有了个恐怖的猜测，但他又有点不太敢相信。
神秘的甘家，代代都叫甘望，代代父子不同时出现。
难道父子本就同一人，代代如此？
这也太荒谬……不，是有违天道了。
“老公，红衣新娘能夺舍你，那是不是意味着，甘望也有本事从夺舍其他人，以此实现永生？”
楚染爱并不理解这其中的恐怖，轻松地揭开了这个答案。
“能，这可以实现……”
他两手交叉，低着头，用手背撑着额头。
“做了这种事，太有损德行，稍有不慎是要魂飞魄散的。”
他想杀了楚染爱夺命，也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活到寿终正寝。
而甘望，是直接为了永生。
企图打破天道的约束。
命，迟早该死，但绝不能不死。
“所以，他是夺舍了新娘还不够？”陈迹问道，“真够贪心的。”
“不对哦，甘望后来还娶了个媳妇，可惜媳妇当夜就死了，他匆匆把人埋了，不知道埋到哪儿了。
还记得我说过南山的那个土坟吗？我觉得那个应该是新娘的墓。
所以说，死的人应该是新娘才对。
甘望确实死了，据说当时是暴毙在兰溪公馆，整个公馆全都是血，特别惊悚。这才彻底关门大吉。”
说不定，就是惨死的新娘化作厉鬼，前来报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甘望恐怕也想不到百年后风水轮流转。”
楚染爱的评价是：活该！
想杀害无辜的姑娘，却没想到人家是个巫，化作厉鬼将他虐杀。
“那我们该怎么夺回心脏呢？”
陈迹屈指敲击桌面，“杀了她，是最方便的办法。”
“你先等我准备点儿东西吧。”他说道，催促楚染爱离开，“你先回家吧。”
“诶，我想在这儿陪着你。”
“那你去帮我抄病历去。”
停停停，这不是对待娇妻吧，而是对待可悲的牛马工具人。
楚染爱可不想干这些，立刻起身走人，
陈迹得逞地嘴角上升了一个像素点儿，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
这瞒不过一向敏锐聪明的楚染爱，她停住脚步，快步回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陈迹猛地后退一步，用手捂住脸，像个被玷污了大闺女。
她抬起下巴，步履轻盈地离开了现场。
陈迹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一分钟多，最终，他放下手，捶在侧面裤缝，窗柩的日光，斜斜照到了他的手指。
他缓缓张开五指，又快速猛然收紧。
小动作如此，陈医生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即使嘴上不说，但看来他的心情并不如面色那般平静。
“该查房探望下林霖了。”
他看了眼手表，拿起纸笔例行公事。
林霖的恢复情况还好，但仍不能掉以轻心，脑胶质母细胞瘤的术后恢复极难。
一方面是因为肿瘤浸润性生长，动手术的医生压根切不干净，只能后期不断化疗抑制癌细胞增殖。
另一方面是因为，就算化疗，那也确实很难控制住。
“今天感觉怎么样？”
“肿瘤科的刚走，你又来了。”林霖挠挠头发，头发愁掉了一大把，“我真感觉我要秃了，能不能别化疗了。”
陈迹看他状态还不错，耐心道，“你还庆幸我能天天探望你，按理来说，医生只需要一周探望两三次就够了。”
“真是谢谢了，你不如下次给我带个假发。”
林霖真觉得自己再化疗下去，就要成一只秃毛狗了。
如果他秃了，夫人那么在意体面，肯定会嫌弃他吧？
“她没心情嫌弃你。”
“陈医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帮她把心脏夺回来？能带上我吗？”
“找死还用得着这么麻烦？”陈迹疑惑，“你帮我再找个医生过来，我马上帮你静推15ml氯化钾。”
双人核对无误，即刻执行！
林霖僵硬地扯扯嘴巴，呵呵尬笑两声，仿佛在说：真有你的。
还双人核对呢，怪严谨的。
“我就是想帮帮夫人。”
林霖总喜欢喊八尺夫人为夫人，这个称呼很暧昧，又像是朋友互喊小名，又像是在称呼自己的夫人。
他和夫人没认识多久，可对他孤独的世界而言，是多了一束独特的玫瑰。
整个世界的花花草草肯定不止她一朵，可目前而言，她就是林霖生命中独特的湿漉漉的雨夜玫瑰。
恰到好处的偶遇，夜晚数次私会，成功让林霖为她付出了不少时间精力，于是就成了特殊的。
林霖也想过，如果他没被医生们抓起来，继续当个外星王子，可能会爱上别人。
但可能命运就是这样吧，它指引人走向特殊的道路。
他要是把这句话说给陈迹听，八成又要加大药量了。
“不带我就不带我，不过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当件事办！”
陈迹敷衍点头，“知道了，秃头小宝贝。”
他立马用枕巾蒙住自己的脑袋。
探望完林霖，时间也差不多该下班。
陈迹换下白大褂，往身上喷了好几遍酒精，再换上自己的外套。
“陈医生，不好了，不好了。”助手急忙推门而入，“病人林霖病情恶化了。
“这才多久，怎么会恶化。””陈迹停下动作，刚要下班的他愣在了原地，“肿瘤科的专家怎么说？”
“没人能保证术后恢复情况完美，只能说尽可能保持……但，他运气不太好。”
“手术条件太差了，没有机会再次手术了。”
“专家们建议保守治疗。”
在肿瘤科，保守治疗大部分时候是一种委婉说法，其实就是耗时间，耗到最后就是等死。
陈迹摇摇头。
黄昏，逢魔之时，风雨欲来。
陈迹眯起眼睛，来到林霖的病房，另外一位客人早已到访。
八尺夫人俯身在床边，用冰冷的手指，安抚着林霖的额头。
虽然冰冷，但不失亲昵。
断断续续的雨，组成了神经般的丝线，戳不破的一层窗户纸，成了难懂苍白的感情。
人类，很脆弱，
八尺夫人想道。
“夫人……？”林霖睁开眼睛，“你来了啊。”
她点点头。
“我好难受，陈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陈迹没有回答，站在门口望着他与八尺夫人。
“夫人，等陈医生拿回你的心脏后，你的诅咒力量是不是就恢复了？”林霖的眼神，犹如在绝望和憧憬中不断重复，“你能不能诅咒我，诅咒我轻松死掉。”
夫人点点头，红唇微张，“我想要你的左手，可以给我吗？”
“我什么都给你！”
“陈医生……”林霖颤抖着嗓音，握住陈迹的手，恳求道。“心脏……心脏撒撒给哟。”
陈迹松手。
这次没机会跟他说加大药量了。
警报器的声音响起，尖锐刺耳。
陈迹看了一眼八尺夫人，“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