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元丹的药力像一丝微弱的暖流,在林焦焦冰冷的四肢百骸中艰难游走,勉强吊住她几乎要溃散的精神。
牢房里依旧阴暗潮湿,那点微光带来的希望,很快就被无边的寂静和寒冷吞噬。
她蜷缩在角落里,阿阮留下的追踪香粉末被她小心翼翼地用稻草掩盖好。
怀里的瓷瓶贴着肌肤,是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沉重的负担——
这代表着阿阮冒着巨大风险换来的机会,她绝不能浪费。
“永嘉醒了……性命无碍……”
这句话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是支撑她不要立刻崩溃的支柱。
只要永嘉能好起来,能开口说话,就有希望。
可伤势颇重,需静养又像一盆冷水。
静养多久?几天?
还是十天半月?她等得起吗?
张贵妃和那些幕后黑手,会给她这个时间吗?
还有江浔……“似乎在暗中查探”。这个“似乎”,让她心里七上八下。
他是出于职责,还是……真的有一丝信她?
可若信她,为何那日那般冰冷,亲手将她押入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絮,沉重又窒息。
饥饿感再次凶猛地袭来,胃里像有只手在狠狠抓挠。
她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啃了一半的硬馒头,喉咙一阵收缩。
最终还是伸出手,将它捡了起来,闭上眼睛,像完成某种酷刑一样,一小块一小块地掰下来,混着那点馊水,强迫自己咽下去。
每咽下一口,都伴随着一阵干呕的冲动。
她死死捂住嘴,不让半点声音漏出来。不能吐,吐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唯一能判断外界变化的,只有气窗外那一点点光线的明暗交替。
白天,偶尔能听到远处模糊的宫人走动和说话声
夜晚,则只剩下老鼠的窸窣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还有她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和呼吸。
孤独和恐惧是无形的鞭子,一下下抽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开始出现幻听,仿佛听到永嘉在哭,听到太后在叹息,听到顾晏廷在得意地冷笑,甚至听到记忆中,生母昭华长公主若有若无的呼唤。
“娘……”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颈后的凤翎印记似乎也在隐隐发烫,像是在回应她这绝望的呼唤。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混乱的念头。
不能疯!
林焦焦,你不能在这里疯掉!
她开始回忆入宫后的一点一滴,试图从那些看似平常的细节里找出蛛丝马迹。
七皇子天真烂漫的笑脸,五公主骄纵的挑衅,谢瑾瑜温润面具下的算计,张贵妃刻骨的恨意,萧染那疯狂又诱惑的眼神……
是谁?到底是谁布下了这天罗地网?
想着想着,意识又开始模糊。固元丹的药效似乎过去了,寒冷和疲惫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却又不断被噩梦惊醒。
梦里,有时是七皇子在冰冷的池水里挣扎,有时是永嘉满身是血地看着她,有时是江浔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
每一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需要好久才能确认自己还在牢房里,还活着。
这种反复的折磨,比直接的严刑拷打更让人崩溃。
不知是第几次惊醒后,她听到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狱卒例行送饭的拖沓步子,而是更轻,更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从容。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谢瑾瑜来了吗?
他来听她的答案了?
她挣扎着坐直身体,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尽管知道这毫无意义,却还是想保留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门锁响动,牢门被推开。
进来的却不是谢瑾瑜。
而是一个穿着深紫色宦官服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老太监。
林焦焦认得他,是张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曹公公。
曹公公手里没提灯笼,也没带食盒,只有一方干净的白色丝帕。
他走进来,目光像毒蛇一样在林焦焦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
“林姑娘,”他的声音尖细又缓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贵妃娘娘让咱家来问问你,可想清楚了?”
林焦焦抿紧嘴唇,不说话。
曹公公也不在意,用那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指,继续说道:
“七殿下英年早逝,娘娘痛彻心扉。
这宫里宫外,都说是因为冲撞了不祥之人。
娘娘说,若这人能识相些,自行了断,或许……还能保全几分体面,不至于牵连过广。”
他抬起眼皮,阴冷的目光锁定林焦焦:
“比如,永昌侯府剩下的那些人,比如……宫里那个刚有点起色的小药庐?”
林焦焦的呼吸猛地一窒!他们不仅用侯府威胁她,还查到了阿阮的药庐!
曹公公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贵妃娘娘还让咱家提醒姑娘,永嘉郡主虽然醒了,但伤势沉重,若再受点什么刺激,或者用了什么不对症的汤药,这后果……可就难说了。”
他上前一步,将那方雪白的丝帕,轻轻放在了林焦焦面前的地上。
“姑娘是个聪明人
是体体面面地走,留个全尸,安安生生
还是等着罪证确凿,牵连亲友,身败名裂……您,自个儿选。”
说完,他不再多看林焦焦一眼,转身,迈着同样从容的步子离开了牢房。
沉重的落锁声,仿佛砸在了林焦焦的心上。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方刺眼的白色丝帕,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自行了断?
他们不仅要她死,还要她自愿地,悄无声息地死!
用侯府,用药庐,用重伤的永嘉来逼她!
好狠!好毒!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死死咽了回去,眼前阵阵发黑。
难道……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认罪,是谢瑾瑜的傀儡。
不认,是张贵妃逼死的冤魂。
她颤抖着手,捡起那方丝帕,冰凉的丝绸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手。
绝望,如同最粘稠的墨汁,将她紧紧包裹,拖向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