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终于如愿以偿,将自己摔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隔绝了外界一切纷扰,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对他而言,天大的事情,也得等睡饱了再说。
萧箐箐见林轩回去补觉,自己也得到了想去贺家宴会的承诺,还听到了不少关于药理的新奇知识,心满意足,便也打算离开,回去将今日所见所闻,尤其是林轩关于改进金疮药和高度酒的设想,尽快禀报给兄长萧湛。
她刚站起身,一旁的苏文博岂能放过这大好的独处机会?他一个箭步上前,脸上堆起自认为最真诚无害的笑容,挡在了萧箐箐面前。
“箐箐姑娘,且慢!”
萧箐箐柳眉微挑,带着几分警惕:“你又想干嘛?”
苏文博摇着那把此刻显得格外多余的折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既风度翩翩又充满诱惑:“箐箐姑娘,你看这清晨湖光山色,微风拂面,正是最好的时光。方才林轩那家伙虽然言语粗俗,但他有句话说得对,我方才唱得确实……嗯,尚有提升空间。此地嘈杂,不宜教学。不如我们找个清雅所在,比如租一艘画舫,泛舟湖上?那里绝对无人打扰,我也好静下心来,将这首《箐箐的一个吻》的精髓,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传授于你。这可是得到了我姐夫林轩亲自指点过的,其中妙处,非亲身细品不能领会啊!”
他刻意将“林轩亲自指点”、“精髓”、“妙处”这些词咬得很重。
萧箐箐本欲一口回绝……但‘林轩亲自指点’、‘精髓妙处’这几个字像小猫爪子一样挠着她的心。她对林轩这个人充满了探究欲,连带着对他‘创作’的歌曲,也想知道最原本的样子到底是什么。
‘这草包虽然不着调,但万一是真的呢?’她心想,‘反正量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若是教得不好,正好有理由揍他一顿出气!
看着她犹豫的神色,苏文博心中窃喜,赶紧趁热打铁,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不瞒你说,姐夫私下还跟我探讨过这歌词的深意,说这看似直白,实则蕴含了男女之情中最质朴动人的道理……”
他开始即兴发挥,胡乱编造,总之把所有能跟林轩扯上关系、听起来高大上的词都用上了。
萧箐箐终究是没抵住这份对“林轩真传”的好奇心,再加上苏文博在一旁软磨硬泡,她最终还是迟疑地点了头:“……好吧。不过说好了,只是学歌!你要是有什么歪心思,后果你是知道的!”
“当然!当然只是学歌!”
苏文博心中狂呼万岁,【林轩啊林轩,你的名字真是太好用了!回头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于是,两人来到了霖安城着名的镜月湖畔。苏文博财大气粗,直接包下了一艘小巧精致的画舫,吩咐船家将船驶向湖心。
到了湖心,四周碧波荡漾,远山如黛,确实清净异常,只有水声潺潺和偶尔的鸟鸣。苏文博对此地非常满意,觉得这环境简直是为他展示“才华”、培养感情量身定做。
二人进了船舱,相对而坐。苏文博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林轩当时哼唱的旋律(尽管他记住的版本已经严重失真),争取在箐箐姑娘面前表现得更加“完美”。
“箐箐姑娘,你听好了,这一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这个‘深’字,气息要绵长,眼神要专注……”
他开始了他的“大师课”。
萧箐箐也认真地听着,试图从这扭曲的调子里找出林轩所说的“精髓”。
一个是真敢教,煞有介事,倾囊相授;一个是真敢学,全神贯注,努力分辨。
就在这两人一个教得投入、一个学得认真之际,另一艘同样小巧雅致的画舫,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们。
船舱内的两人浑然未觉。
旁边的画舫舱内,坐着一位女子。她身着淡雅的藕荷色衣裙,未施过多粉黛,容颜却清丽绝俗,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宛如江南烟雨,朦胧而忧郁。她年纪约莫十六七岁,正是鲜花初绽的年纪,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寂。她便是霖安城碧波阁的清倌人,婉娘。
身旁跟着一个穿着绿衣的小丫鬟,名唤翠儿。翠儿看着自家姑娘对着窗外湖水发呆,脸上写满了担忧,小声劝道:“姑娘,这清晨湖上风大,寒气重,您身子骨弱,我们还是回去吧?”
婉娘收回目光,挤出一个浅浅的、却更显凄清的笑容,声音轻柔似水:“回去?回去那四方小院,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对着同样的天空,想着同样的人,做着同样的梦罢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随身携带的一张古琴的琴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
翠儿心疼不已,继续劝道:“姑娘,您别这样。苏三公子他……他去省城参加乡试,那是正途,是光宗耀祖的大事。等他高中归来,一定会来寻您的!您要保重身体才好。”
“高中?”婉娘唇边的苦涩更深了,“即便他高中了,又能如何呢?他是苏家三房的少爷,前程似锦。而我……”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彼此心知肚明——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青楼女子,纵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也改变不了这出身带来的鸿沟。苏家那样的门第,怎会容得下她?一想到即便文渊回来了,他们之间依然阻隔着千山万水,她的心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思念与绝望交织,便是她眉宇间那散不去的忧愁根源。
就在这时,旁边画舫里,苏文博那“深情”而跑调的歌声,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噗——”丫鬟翠儿听到这公鸭嗓般的歌声,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捂住嘴,低声道:“姑娘,你听,旁边是什么人在唱歌?怎地如此……如此难听?真是煞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