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刘志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正单膝跪在松软的落叶堆里，膝盖被枯枝硌得发疼，掌心却被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烫得厉害。
他穿着年轻时那件她省吃俭用给他买的格子衬衫，领口被紧张的汗水浸得发皱，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胳膊上因为兼职搬书磨出的红痕。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年轻的自己，紧张得额角冒汗，连耳根都红透了，却死死攥着那枚攒了三个月工资买下的钻戒，指节泛白。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抬头，视线撞进一双清澈的杏眼。吴梦玲就站在面前，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上还沾着几片细碎的樟树叶，大概是刚在树下看书时蹭到的。
她戴着一顶草编的遮阳帽，帽檐歪歪地斜着，露出额前碎碎的刘海，被风吹得轻轻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的脸蛋还是圆圆的，像颗饱满的水蜜桃，鼻尖小巧地翘着，几粒浅浅的雀斑在阳光下发着淡淡的光。
此刻那双总是弯着笑意的杏眼惊讶地微微睁大，瞳孔里映着他单膝跪地的模样，映着头顶漏下的光斑，像盛了一汪晃动的星光，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翼，下一秒，眼眶就红了，红得像被晨露染过的樱桃。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的弧度往下淌，划过她微微泛红的颧骨，砸在他手背上。
温热的，带着点咸涩，却烫得他心尖发颤。吴梦玲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买钻戒省吃俭用，中午只啃馒头，晚上在工地加班到深夜的男孩儿——戒指不大，钻石小得像颗碎星，却被刘志远摩挲得发亮。看着他衬衫领口磨出的毛边，心中那股混杂着酸涩与滚烫的幸福感，让她连指尖都在发颤。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咬着下唇，肩膀轻轻发抖。刘志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更结巴了：“我……我知道我现在没钱，首付还没攒够，”他攥紧盒子，指节泛白，“但我找到稳定的工作了，我会很努力赚钱，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玲玲，你愿意嫁给我吗？”
风穿过树林，吹得她的裙摆轻轻扬起，露出纤细的脚踝，踩着一双简单的白色帆布鞋，鞋带系成可爱的蝴蝶结。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帽檐下的碎发被风吹乱，贴在泛红的脸颊上，露出小巧的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我愿意。”
三个字轻得像风拂过树叶，却重重砸在刘志远的心上。他猛地抬头，看见她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一串接一串地往下掉，砸在落叶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可她的嘴角却扬着，弯成一个带着泪的、亮晶晶的笑，像雨后挂着水珠的栀子花。
刘志远举着戒指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枚小小的戒指。他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腹上还有练琴留下的薄茧，此刻因为激动而微微发凉，指尖却在轻轻颤抖。当冰凉的金属套上她无名指的那一刻，吴梦玲被突然吓得捂住嘴。发出一声软软的尖叫。
“玲玲！我娶到你了！我终于娶到你了！”年轻的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格子衬衫蹭到她的草帽，帽子滚落在落叶堆里，露出她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长发。发丝缠在他的颈间，带着青苹果的清香，还有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上。
他抱着她在树林里转圈，落叶被踩得沙沙响，阳光在他们身上跳着舞。她的白裙飞扬，像一只快乐的小鸟，眼泪和笑声混在一起，砸在他的肩膀上，温热而真实。
他就这样抱着她转啊转，像个得到了最甜糖果的孩子，忘记了自己是个连像样礼物都买不起的穷学生，忘记了未来要挤在出租屋的日子，满心满眼都是怀里这个会哭会笑、会因为他一句承诺就交付一生的女孩。
刘志远的灵魂在这眩晕的幸福里颤抖，每一寸皮肤都在贪恋这份温热——这是活着的玲玲，是穿着白裙会害羞、会掉眼泪的玲玲，是会笑着捶他胸口说“你好傻”的玲玲。
这是活着的玲玲，是会笑会哭、会因为他一句承诺就红了眼眶的玲玲，不是后来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身体冷得像冰的她，而不是那个小小骨灰盒。
美梦爱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抓不住，留不下。
吴梦玲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绿色手术布已被鲜血浸透，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刘志远扑到病床边，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被金属边缘硌出了血痕也浑然不觉。“玲玲？你醒醒啊！我们说好要一起带孩子的！”他声音嘶哑，眼泪砸在吴梦玲冰冷的手背上。
医生想上前扶他，却被他猛地甩开：“别碰她！她只是睡着了！睡一会儿就醒了！”他固执地用袖子擦着她脸上的血迹，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眶流出，手指颤抖地抚过她紧闭的眼皮，“你看看我啊玲玲，我是志远啊……”
“先生，您冷静些，让她安息吧……”有几个护士和医生轻声劝说，试图拉开他。
刘志远却抓得更紧了，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床沿，与未干的血迹混在一起。“我不放手！”他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绝望，
“我一放手，她就真的走了！她答应过我的，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他的身体因崩溃而剧烈颤抖，额头抵着吴梦玲的手背，泪水和血水糊了满脸，却死死不肯松开抓着病床。
“妈妈，我好痛……”吴梦玲的声音带着哭腔，手中的水杯应声滑落，“啪”的一声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刘妈妈刚转身就看见儿媳双腿间涌出的鲜血正顺着病床边缘往下淌，瞬间染红了浅色的床单，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