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丰号的东家经营陶器大半辈子,自认对泥料已无所不知。
此刻,他拍着胸脯断言:“瓷器说到底,不过是烧得精细些的陶器!
星火阁的瓷器定是绕不开上等陶土!”
玉光轩的老东家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采购清单,眉头紧锁:“不对……这很不对劲。”
“有何不对?”宝丰号东家不耐地追问,“莫非他们真用了什么稀有陶土?”
“正相反。”玉老东家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他们几乎不用陶土。”
他的指尖重重落在单子上,
“高岭土、石英、长石,还有几种不常用的矿物,林林总总,数量巨大。”
他环视鸦雀无声的众人,声音沉缓:
“你们看这采购量,若是以陶土为主料,连他们目前产量的百分之一都撑不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结论:
“所以,我们看不出他们用了什么,但我们能看出他们没用什么——
他们压根没走我们熟悉的陶土路子。”
清单被轻轻放下,纸页与桌面接触的细微声响,在此刻却清晰得骇人。
宝丰号东家颓然后靠,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对方那瓷器如玉的质感,根本不是依赖任何稀有陶土,
而是源于全然未知的材料配比与背后不为人知的工艺。
他引以为傲的市场掌控力,在这未知的技艺面前,顷刻间化为了苍白的笑话。
密室内空气沉闷得几乎凝滞,绝望悄然蔓延。
“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无?”万利商行掌柜不甘地低吼,拳头砸在桌上。
“或许……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试试。”一片死寂中,有人迟疑着开口,“他们的‘琥珀光’!”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万变不离其宗,琥珀光总需要粮食吧?
而且是大量的粮食!尤其是那般清冽的烈酒,耗粮更巨!”
那人越说越觉有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我们几家联手,完全可以控制明珠城及周边区域的粮食流向!
只要卡住他们的粮源,看他们还如何酿这‘琥珀光’!”
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几位东家眼中重新闪烁起算计的光芒。
技艺他们无法封锁,但这实实在在的粮食,总归是能用金银与关系掌控的!
“好!就这么办!”宝丰号东家精神一振,猛地一拍桌案,
“立刻派人去收粮,特别是酿酒所需的高粱、大麦!
同时给所有相熟的粮行递话,谁也不准卖一粒粮给星火阁!”
密谋的阴云尚未波及星火小镇,但市场的寒意已率先在粮仓前显现。
往日车马络绎不绝的运粮道,这几日冷清得让人心慌。
粮仓管事看着账册上只出不进的记录,眉头拧成了疙瘩。
仓里的存粮,满打满算,仅够支撑月余了。
他不敢耽搁,急匆匆找到了正与老师傅探讨釉色变化的文月。
“文月姑娘,”管事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城里的粮行,都推说无粮可售。
我们派往周边村镇的人,也收不到多少高粱大麦。
像是……像是有一只手,把我们的粮源给掐断了。”
文月捻着指尖那点莹白的釉料粉末,神色未变,只眸色深沉了些许。
她示意管事稍安毋躁,转身便走向蒸腾着热气的酒坊。
酒坊负责人脸上的愁容,比那蒸锅里的酒糟还要沉郁。
“文月姑娘,照这个消耗速度,我们的粮食……”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文月站在巨大的蒸锅旁,感受着扑面的热浪,脑海中几条路径清晰浮现。
低头认输?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碾碎。
星星之火,岂能因一阵阴风而熄灭?
启动“翼舟物流网”调粮?这固然稳妥,成本也可承受。
但星火小镇本是试炼场,每一位星火使都肩负着独当一面的期望。
遇事便求援,无异于宣告自己无法独力应对挑战。
难道真要被这最原始的“粮食”枷锁困死?
她踱步到窗边,看着小镇依旧繁忙的景象,炊烟袅袅,孩童嬉戏,
酒坊的烟火气与窑厂的炉火共同勾勒出勃勃生机。
这生机,绝不能断送在她手里。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
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
她迅速通过灵犀通,在学府内部网络发布了一条紧急任务信息。
信息发出后,文月并未枯等。
她立刻召集了酒坊的老师傅和几位年轻学徒,
关起门来探讨用其他淀粉类作物替代粮食的可能性。
争论、假设、否定……
时间在紧张的商讨中流逝,虽未有定论,却也将几种可能的方向梳理了出来。
会议暂歇,众人面带疲色之际,文月随身的灵犀通微微一震,泛起柔和白光。
她立刻点开,光幕投射在空中——任务已被接取。
光幕之上,没有只字废话,直接罗列了数条清晰精准的分析与方案:
“一、原料替代:
根据你们所在地域,主推木薯、葛根等非主粮高淀粉作物,附初步糖化发酵工艺改良路线图;
辅以残次水果开发果酒,拓宽产品线,分散风险。
二、技术增效:
优化蒸馏曲线,提升出酒率;
建议探索窑炉余热、沼气循环利用,构建‘酒-瓷’共生系统,大幅降低综合能耗与成本。
三、生态破局:
与周边农户签订长期契约,推广种植上述替代作物,
提供种苗与技术指导,以保底价收购,
将封锁危机转化为构建本土原料供应链的契机。
核心思路:跳出传统框架,以技术革新与模式重构,将封锁之‘危’转为产业升级之‘机’。”
方案详尽,数据扎实,甚至连可能遇到的工艺难点和解决方案都附上了详细图文。
文月逐字逐句看完,紧蹙的眉头彻底舒展,嘴角勾起一丝如释重负又带着兴奋的弧度。
她转身,对等候在旁、面露焦灼的酒坊负责人清晰下令:
“传令下去,停止所有高价求购粮食的行动。
立刻组织人手,分三路行动——
一队南下,大量收购水果;一队入山,勘探葛根资源;
再派一队精干人马,去跟镇子周边的农户们好好谈谈……”
而远在镇北学府,程数看着一千点贡献点入账的提示,开心的笑了——
酿酒,我是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