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月,鸡鸣城像是被悄然抽干了生机。
昔日熙攘的街市冷清了不少,连空气中弥漫的灵材气味都淡了几分。
“查清楚了,”亲信长老的声音带着艰涩,
“工坊原来的老师傅、联运镖局的修士家眷……能走的,都走了。”
不是明目张胆的迁徙,而是如细沙渗漏,悄无声息地流向对岸。
更让百里雄心惊的是,这些人带走的不仅是手艺和劳力,更是鸡鸣城赖以运转的脉络。
不仅如此,启明镇还出资兴修水利,开垦沿岸荒滩,以极低的租金租给迁入户耕种。
此举不仅稳住了流入的人口,更吸引着周边更多的散修与农户举家投奔。
“这是在掘我们的根啊。”长老颤声道。
百里雄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终于明白,飞云城主与星火使联手布下的,绝非仅仅一座工坊。
那是一个完整的生态,一个自成一体的循环,正贪婪地汲取着鸡鸣城千年积累的养分。
如今再登观星塔,对岸启明镇灯火通明,鸡鸣城却日渐冷清。
夜色下寒风凛冽,百里雄独立塔顶,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启明镇”的灯火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如同燃烧的鬼火。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直至东方既白。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照亮鸡鸣城略显萧条的街巷时,
百里雄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
“传令,”他声音低沉,字字如冰珠落玉盘,“明日辰时,召集所有附庸家族。”
翌日,百里主厅威压弥漫。各家族长垂首而立,大气不敢出。
“鸡鸣城养士百年,不是让你们当墙头草。”
百里雄指尖轻叩紫檀扶手,每一声都敲在众人心头,
“从今日起,各家商队进出需持百里家令符,违者...以叛族论处。”
他目光扫过面色发白的林远山:“林家负责清查城内所有与对岸有牵连的商户。”
又转向孙守诚:“孙家执掌执法队,凡私通对岸者,就地格杀。”
最后落在陈明轩身上:“陈家整顿城内工坊,所有匠人登记造册,严禁外流。”
三道命令如铁索连环,试图将鸡鸣城牢牢锁住。
然而三日后,林远山呈上的名单让百里雄瞳孔骤缩——
名单上七成商户,背后竟都是百里家身影。
“好,好个清查...”
百里雄怒极反笑,指尖名单瞬间化为飞灰。
他凝视着空中飘散的名单灰烬,仿佛看见百年世家根基正随之分崩离析。
那些熟悉的名字——
三长老的妻弟、执法堂主的侄孙、甚至他自己嫡系分支……
此刻都化作利刃,刺穿了他身为家主的权威。
缓缓坐回主座,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斑驳的包浆。
这是百里家第七代家主亲手打磨的紫檀木,历经三百年风雨,此刻却冰凉刺骨。
“都退下吧。”
待众人如蒙大赦般离去,空荡的主厅只剩烛火噼啪作响。
百里雄抬手布下隔音结界,终于放任脊背微微佝偻。
墙面上历代家主画像在阴影中沉默注视,
那些他曾以为坚不可摧的规则,原来早已被蛀空。
原来他从来不是百里家真正的主人,
只是利益网络中最显眼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