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这宇宙奇观与宗门重地之间,面对两位气息沉凝、目光如电的玄清宗外门弟子,陈三七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压下心中因目睹黑洞奇景而激荡的情绪,以及因神识受创而隐隐传来的抽痛,依着华夏古礼,同样郑重地拱手,深深一揖,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散修陈三七,见过两位道友。”他略一停顿,道明来意,“陈某机缘巧合,得遇贵宗云胤长老遗泽,受长老临终所托,特来奉还其信物令牌。”
“云胤?”名为执夫和羊末的两位弟子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都掠过一丝细微的茫然,显然对此名号并不熟悉。这也难怪,云胤长老流落地球已是上古旧事,岁月更迭,宗门内外人员变动,低阶弟子不知其名实属正常。
然而,当陈三七心念一动,从贴身的储物袋中取出那枚非金非木、触手温润、刻有玄奥云纹与“玄清”古篆的令牌时,执夫与羊末的目光瞬间凝固!
两人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冰冷漠然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被一种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乃至一丝激动的情绪所取代。他们死死盯着那枚令牌,仿佛确认了某种极其重要的事物。
执夫深吸一口气,与羊末交换了一个极其凝重的眼神,随即再次拱手,语气比之前更加肃穆,甚至带上了几分恭敬:
“陈道友,此物……事关重大,已非我等外门值守弟子所能擅专。请道友在此稍候片刻,容我等即刻禀报宗门执事长老定夺!”
言罢,执夫立刻闭上双眼,身形微凝,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冥想或传讯状态。而一旁的羊末,则双目精光更盛,如同两盏探照灯,毫不避讳地落在陈三七身上,气机隐隐锁定,既是警戒,也是一种无形的审视与护卫。
陈三七心中了然,云胤长老这枚令牌恐怕并非普通信物,其背后牵扯的因果或许远超自己想象。他坦然立于原地,任由对方审视,同时暗自调息,缓解着神识的隐痛。
片刻之后,执夫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他对着陈三七微微颔首,侧身让开道路,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陈道友,请随我来。执事长老有请。”
陈三七点头致意,跟随执夫向前走去。只见羊末双手迅速掐动一个繁复的法诀,指尖灵力流转,凝聚成一道玄奥的符文,随即他轻叱一声,将那符文打向平台边缘一处看似寻常、实则布满了无数细微刻痕的区域。
嗡——!
随着符文没入,那片区域瞬间亮起耀眼的光芒,无数符文如同活过来般流转、组合,构成一个比之前中转站传送阵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光阵。光芒冲天而起,稳定之后,形成了一个类似虫洞、却更加凝实、内部流淌着银色光辉的空间通道。通道中散发出的空间波动浩瀚而稳定,远超守望者文明开启的那一个。
事已至此,陈三七心知多想无益,唯有前行。他定了定神,在执夫和羊末的注视下,一步踏入了那银色通道之中。
熟悉的失重感与空间拉扯感再次传来,但这次持续的时间极短。眼前银光一闪而逝,双脚已然落地。
定睛看去,他已身处一座宏伟殿堂之内。
殿堂宽阔,穹顶高悬,雕梁画栋,古意盎然。支撑殿宇的巨柱上盘绕着不知名的仙禽异兽浮雕,栩栩如生。地面由温润的青玉铺就,光可鉴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檀香,以及远比外界浓郁精纯的天地灵气。只是呼吸之间,便觉精神一振,连神识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
大殿之上,并非王座,而是三个并排摆放的青色蒲团。蒲团之上,盘坐着三位老者。
三人皆身着与执夫二人相似、但材质明显更为华贵、绣有繁复云纹与星辰图案的古朴道袍。他们须发皆白,银丝如雪,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红润,不见多少皱纹,双目开阖间神光内敛,气息渊深似海,如同三座沉默的山岳,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陈三七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在面对某种更高层次的生命形态,体内的恒星金丹都微微震颤,自主流转加速,以抵御这股压力。他心中凛然,这三位老者,修为必定远在他之上,绝对是金丹境以上的存在,具体是元婴还是化神,以他目前的眼力,根本无法看透。
其中,位于正中的那位老者,面容最为慈和,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和地落在陈三七身上,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直透人心的力量,开口问道:
“小友言说,受云胤之托,可有信物为凭?”
“确有信物在此。”陈三七不敢怠慢,再次取出那枚云胤长老的令牌,双手奉上。
那居中老者并未起身,只是轻轻抬起右手,凌空对着令牌虚虚一引。那令牌便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轻飘飘地脱离陈三七的手掌,平稳地飞向老者,落入其掌心。
老者握住令牌,指尖在其上轻轻摩挲,随即闭上双目,似乎在与令牌中残留的某种气息或信息进行沟通。
殿堂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陈三七能感觉到另外两位长老的目光也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少顷,居中老者缓缓睁开双眼,发出一声悠长的轻叹,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
“数也,命也。云胤师兄……何苦来哉……”
他摇了摇头,似乎从令牌中知晓了一段尘封的往事。随即,他目光转向陈三七,语气温和了许多:
“老朽云禛,乃云胤之师弟。多谢小友不辞艰险,万里迢迢,送归师兄遗物。”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陈三七的虚实,“我观小友年纪轻轻,已是金丹二境的修为,实属难得。然则……小友神识似有创伤,光华黯淡,隐有裂痕,可是一路行来,遭遇了何种险阻?”
陈三七心中微震,对方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神识受损,果然修为深不可测。他不敢隐瞒,再次拱手,如实相告:
“云禛长老明鉴。晚辈确是在穿梭一处天然虫洞之时,因不明禁忌,外放神识探查,导致部分神识被空间之力撕裂、丢失,故而受创。”
他将当时的情况,包括那部分神识被撕裂并飞速远离的感受,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他话音刚落,不仅云禛长老,连他身旁那两位一直闭目养神、面容更为古板严肃的老者,也不由得同时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随即竟哑然失笑。
云禛长老抚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小友当真是……胆魄过人。虚空穿梭,其速超越神识感应之极限,空间结构更是混乱脆弱。寻常修士,皆知需紧守心神,固锁识海,唯恐神识被外界混乱时空牵扯。小友竟敢主动外放探查,未被当场撕碎神魂,已是万幸,足见小友根基之扎实,神识之本源远超同阶。”
另一位面容清癯的长老接口道,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除非修至合体境界,神与念合,念动即法随,神识坚韧无比,方可勉强抵御这等程度的时空撕扯。小友此番,实是莽撞了。”
最后一位面色红润如婴的老者也微微颔首:“不过,既已发生,倒也无需过于忧虑。此伤并非不可挽回。只需小友日后修为精进,能重返那神识撕裂丢失之确切坐标,以自身神念感应召唤,或有机会寻回那丢失的部分。只是……在那之前,这神识撕裂之苦,小友还需自行忍耐了。”
听完三位长老的解释,陈三七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哭笑不得。原来如此!竟是犯了修行常识性的错误!这就是没有师门传承、独自摸索的弊端,许多禁忌与危险全然不知,全靠自己用性命去试错。他之前还以为是虫洞本身特殊,没想到是所有空间穿梭的通用禁忌。
他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尴尬与后怕,再次深深一揖:“晚辈无知,险酿大祸。多谢三位长老解惑教诲!”
这时,云禛长老再次开口,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听小友方才所述,一身修为似是自行摸索而来,并未拜入任何宗门体系?小友此番送归我宗外门执事长老令牌,于情于理,皆是对我玄清宗有恩。不知小友……可愿借此机缘,拜入我玄清宗门下?”
此言一出,陈三七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他千辛万苦,跨越万光年,历经生死,所求的不正是这一刻吗?加入玄清宗,寻找为妻子延寿的机缘!
一股巨大的喜悦与希望瞬间冲散了他之前的尴尬与后怕。他仿佛看到了妻子唐小平那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心中默念:“小平,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第一步!等我,我一定会找到办法,一定会回去!”
他强行压下激荡的心绪,面容一整,对着云禛长老,亦是对着三位长老,再次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坚定而清晰:
“晚辈陈三七,漂泊散修,久慕玄清宗大道玄妙。今蒙长老不弃,愿收入门墙,此乃三七莫大之机缘!三七……自然愿意!”
“好!”
当“愿意”二字出口,大殿之上的三位长老皆是面露欣然之色,抚须而笑,那股无形的威压似乎都随之消散了几分,殿堂内的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云禛长老笑容和煦,朗声道:“善!老夫云禛,今日便代师门,收你入门。既你送归师兄遗物,结此善缘,便入我山门,为我玄清宗外门弟子!”
他话语一顿,神色转为严肃,带着期许与告诫:“尔后当时刻勤勉,精进修为。宗门规矩,凡外门弟子,若能在百岁之龄前,突破至元婴境界,便可擢升内门,届时或可拜师内门长老,乃至各峰峰主,便是得蒙宗主青睐,亦非无有可能。道途漫漫,望你好自为之!”
言罢,云禛长老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挥。
一道流光自他袖中飞出,轻飘飘地落在陈三七摊开的掌心。那是一枚与他手中云胤令牌样式相仿,但体积略小,色泽更为青翠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玄清”二字,背面则是一片空白。
“将此令牌贴于眉心,以刻入一缕神识。此后,此令便是你身份凭证,持之方可自由出入外门诸地,接取任务,兑换资源,亦是我宗弟子间联络之物。妥善保管,不可遗失。”云禛长老叮嘱道。
陈三七依言,将令牌贴于额前,凝神静气,引导着一缕神识缓缓注入令牌之中。顿时,他感觉与这枚令牌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仿佛它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延伸。令牌背面的空白处,也隐隐浮现出“陈三七”三个古朴的小字。
“去吧。”云禛长老挥了挥手,“在外门区域自行择一无主洞府安顿。修行之上若有不解之处,可询外门执事,或与同门切磋交流。切记,宗门门规森严,录于弟子令牌之中,定要熟记,切莫触犯。”
他的话音甫落,大殿门口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人,正是先前引路的执夫。
执夫先是对着殿上三位长老恭敬行礼,然后转向陈三七,脸上已不见最初的冰冷,带着一丝同门间的和气,拱手道:
“师弟,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