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之中,尸山血海,宗门倾覆,师长喋血,同门殒命。那诱惑的低语如同魔音,不断侵蚀着叶凡的意志,试图让他屈服,让他放弃那被视为“灾祸之源”的混沌血脉,换取眼前这虚幻的安宁。
无尽的悲痛与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看着大师兄林风剑断人亡,看着二师姐苏婉在守护阵盘时香消玉殒,看着四师弟石破天怒吼着战至最后一刻身躯崩碎,看着五师弟紫霄雷光耗尽被幽冥吞噬……最后,是师尊凌云那染血的、却依旧试图将他护在身后的背影,在无数攻击下逐渐黯淡……
每一幕,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切割着他的心脏。
放弃吗?
交出混沌血脉,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做一个平凡的弟子,守着残破的宗门,苟延残喘……
这个念头如同毒草,一旦生出,便疯狂滋长。
然而,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这无尽的痛苦与诱惑击垮的刹那,幻境中,师尊凌云那即将彻底消散的背影,却猛地回过头,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穿透了幻境的虚妄,直直地“看”进了叶凡的识海深处!
没有言语,但那眼神中蕴含的,是无比的信任,是殷切的期望,是即使面对绝境也永不屈服的傲骨,是“我之道,由我不由天”的决绝!
与此同时,叶凡体内那沉寂的混沌神脉,仿佛感受到了他道心的剧烈波动,猛地传来一股灼热!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本源的不甘与愤怒!混沌,乃万物之始,岂容他人判定生死?岂因恐惧而自我封印?
一幅幅真实的记忆画面,强行冲破了幻境的封锁,在他脑海中闪耀——
是师尊凌云于微末中将他带回宗门,慧眼识珠!
是大师兄林风于剑道上对他的悉心指点,亦兄亦师!
是二师姐苏婉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支持,如同亲姐!
是四师弟石破天憨厚却坚定的并肩作战!
是五师弟紫霄活泼跳脱带来的欢声笑语!
是宗门上下,从无到有,一步步崛起的艰辛与荣耀!
他们的付出,他们的守护,他们的期望……难道就是为了换来今日自己的妥协与放弃吗?
不!
叶凡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痛苦、挣扎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那诱惑的低语在他耳中变得如同蚊蚋般可笑!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历经千锤百炼,如同被混沌之火淬炼过的神金,变得无比纯粹、坚韧、璀璨!
“我的道,是守护!”
“守护宗门,守护师长,守护同门!”
“这混沌血脉,不是我的灾劫,而是我守护之道的利器!”
“若因恐惧未来可能的灾祸,便自断臂膀,放弃力量,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才是对师尊、对宗门、对所有关心我之人最大的辜负!”
“纵使前路荆棘遍布,纵使与诸天为敌,我叶凡,亦无悔今日之道心!”
他对着那幻境中的寒月,对着那无尽的幽冥大军,对着心底的魔念,发出了源自灵魂的呐喊!
“轰——!!!”
整个逼真的幻境,如同镜花水月般,随着他这坚定无悔的道心宣言,轰然破碎!
第三问,“道心”,通过!
最后那枚代表着“道心”考验的符文,悄然消散,化作点点星辉,融入了叶凡的眉心。
叶凡重新回到了青云宗广场,脸色虽然苍白,气息也有些紊乱,但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眼神清澈而坚定,周身仿佛萦绕着一股历经洗礼后脱胎换骨的气质。他的道心,前所未有的通透与稳固,甚至连带着对混沌之力的感知和掌控,都更加清晰了几分。
星神三问,全部通过!
广场之上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青云宗弟子们压抑不住的欢呼声!林风、石破天、紫霄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苏婉更是眼眶微红,用力攥紧了衣袖。
高空之上,寒月巡星使静静地注视着叶凡,那双银白色的眸子中,冰冷之色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与……一丝极其微弱的赞赏。
她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广场:“根骨无双,悟性超绝,道心坚定……更难得的是,对混沌之力有其独特的理解与掌控之道。叶凡,你确实超出了本使的预期。”
她顿了顿,继续道:“既然你已通过星神三问,证明了你并非混沌的奴隶,而有成为其主宰的潜力,本使自当遵守诺言。带你回星灵殿封印之事,暂且搁置。”
此言一出,青云宗众人彻底松了一口气。
然而,寒月话锋随即一转:“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吞噬‘星骸古灵’印记,触动契约,因果已结。此乃‘星罚锁魂咒’,蕴含一丝星灵殿法则印记。”
她屈指一弹,一道细小的、如同星光编织的锁链虚影,瞬间没入叶凡的眉心,缠绕在他的神魂本源之上。这锁链并无实体,也不影响他日常修炼和实力发挥,但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仿佛来自更高层面的监控与束缚气息。
“此咒不会伤你性命,亦不影响你修行。但它会记录你混沌之力的波动与使用情况。若你日后滥用混沌之力,造成巨大灾劫,或心性堕入魔道,此咒便会引动星灵殿至高法则,无论你身在何处,皆会降下雷霆之罚,形神俱灭!”寒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乃星灵殿的底线,亦是给你的一道警示与枷锁。”
叶凡感受着神魂上那若有若无的束缚感,心中并无太多抵触。这反而像是一道悬顶之剑,时刻提醒他掌控力量,坚守本心。他躬身一礼:“多谢使者手下留情,叶凡定当时刻谨记,善用力量,不负宗门,不负己道。”
寒月微微颔首,对凌云道:“凌云宗主,此事暂告一段落。关于‘寂灭’之力的信息,以及你宗门的特殊之处,本使会如实上报星灵殿。或许日后,我们还有打交道的机会。”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整个青云宗,尤其是在那隐而不发的周天星辰大阵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再多言,转身便欲带着两名银甲卫士踏上星辉光桥。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青云宗山门侧后方,一片看似寻常的空间阴影处,猛然裂开一道狭长的、散发着浓郁死寂与幽冥气息的缝隙!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箭矢,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中射出!其目标,并非刚刚经历考验的叶凡,也并非为首的寒月,而是——站在凌云身侧,气息因之前担忧而略有波动的苏婉!
这一箭,时机歹毒到了极点!正是寒月转身,众人心神最为松懈的刹那!
这一箭,气息内敛到了极致!直到离弦而出,那恐怖的杀机才轰然爆发,锁定了苏婉!
这一箭,速度快到了超越思维!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甫一出现,便已到了苏婉眉心之前!
幽冥猎杀者!他们竟然一直潜伏在侧,选择了这个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对看似并非核心战力的苏婉发动了绝杀!其目的,或许是为了扰乱青云宗心神,或许是为了报复,亦或是……有其他更深层的原因!
“婉儿!”
“二师姐!”
林风、叶凡、石破天、紫霄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根本来不及!那箭矢的速度超出了他们的反应极限!
就连刚刚转身的寒月,察觉到这突兀的袭击,银白色的眸子中也闪过一丝厉色,但她距离稍远,且那箭矢蕴含的力量极其诡异,专门破灭生机与神魂,她若强行拦截,恐怕余波也会重创苏婉!
眼看苏婉就要香消玉殒——
一直静立不动的凌云,动了。
他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着那支已然触及苏婉眉心皮肤、冰寒死气让她思维都几乎冻结的漆黑箭矢,轻轻一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蕴含着化神级别幽冥死气、足以瞬杀元婴的绝命一箭,就那样被凌云用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精准无比地夹在了指间!箭矢尾部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却无法再前进分毫!其上缠绕的浓郁死气,在触碰到凌云手指的刹那,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净化!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凌云夹住箭矢,那空间缝隙中才传出一声惊疑不定的闷哼,随即缝隙瞬间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苏婉脸色煞白,身体微微摇晃,被反应过来的林风一把扶住,方才没有软倒在地,她看着师尊那并不宽阔却仿佛能撑起天地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后怕与无尽的依赖。
叶凡、石破天、紫霄也松了口气,随即涌起滔天怒火!九幽殿,竟敢在他们宗门之内,当着巡星使的面,行此卑劣刺杀之事!
寒月巡星使缓缓转回身,看着凌云手指间那支迅速失去光泽、化为凡铁的箭矢,又看了看那空间缝隙消失的地方,银白色的眸子中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她之前虽觉凌云深不可测,但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下界宗主的实力,恐怕远超她的想象!那轻描淡写的一夹,蕴含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对法则的绝对掌控!连她,都未能完全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
“幽冥猎杀者,‘无影箭’……”寒月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九幽殿,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凌云随手将那报废的箭矢碾成齑粉,目光平静地看向寒月:“让使者见笑了。宗门简陋,总有宵小之辈窥视。”
他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随即对身旁的墨渊吩咐道:“墨渊长老,启动‘周天星衍术’,锁定方才那缕空间波动残留,我倒要看看,这群藏头露尾之辈,能躲到几时。”
“是,宗主!”墨渊领命,立刻沟通护宗大阵。
寒月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忽然开口道:“九幽殿此举,已是对星灵殿威严的挑衅。此事,本使会一并记下。”
她这话,意味着某种程度上,星灵殿将与青云宗站在同一立场,至少在对九幽殿的态度上。
凌云微微拱手:“多谢使者。”
寒月不再多言,转身踏上星辉光桥,两名银甲卫士紧随其后。光桥缓缓收缩,最终连同三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澄澈的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自星灵殿的危机,暂时解除。
但另一场由九幽殿掀起的、更加诡谲险恶的暗战,已然拉开了序幕。
凌云负手而立,望向那幽冥猎杀者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如渊。
“幽冥猎杀者……看来,是时候清理一下宗门周边的老鼠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