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纪璇的脸。
那里面有对过去的茫然，对未来的恐惧，还有一丝刚刚萌芽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知的雏鸟般的依赖。
“我们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叩问着纪璇的灵魂。
纪璇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攫住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怜惜、责任，以及一丝因撒谎而产生的愧疚感。
她不能说。
不能告诉眼前这个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少女，她们来自另一个世界，她们的身体与灵魂都充满了谜团。
那份真相，太过沉重，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刚刚建立起脆弱安全感的人。
纪璇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用一种极其轻柔、极其缓慢的动作，将一缕贴在少女脸颊上的金色发丝，拨到了她的耳后。
指尖温热的触感，让泰拉妮娅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她没有躲开。
“我们……”纪璇斟酌着词句，声音温和得如同春日流淌的溪水，“是迷失了方向的旅者。”
她凝视着泰拉妮娅的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人心的平静语气继续说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暂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活了下来。而且，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再有危险。”
这句话，像一道温暖的屏障，将泰拉妮娅心中那些翻涌不休的恐惧与不安，暂时隔绝在外。
泰拉妮娅似懂非懂，但她能感受到纪璇话语中那份坚定的力量。
她看着纪璇，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暂时安定下来，纪璇才在心中松了口气。
「我们是谁……」
她在心底自问。
「是啊，我们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在那个冰冷的系统之中。
纪璇站起身，牵着泰拉妮娅依旧冰凉的手，将她带到了焕然一新的指挥台前。
“你看。”
随着纪璇的意念，一道巨大的三维星图在两人面前的全息投影中缓缓展开。
无数星辰在她们面前流转，组成一片静谧而又腐朽的星海。
而在星图的最中央，一个血红色的、如同伤疤般的标记，正在不祥地闪烁着。
『首个剧情副本已解锁——』
『【荷鲁斯之乱：伊斯塔万三号的悲鸣】』
泰拉妮娅的金色眼瞳里，充满了困惑。她看不懂那些文字，但能感受到那个标记所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悲怆气息。
“这是我们的‘过去’，也是我们的‘未来’。”纪璇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许，她开始讲述一个故事，一个足以让星辰为之哭泣的、漫长的悲剧。
“很久很久以前，在这片星海中，曾经有一个无比辉煌的人类帝国。”
“一位如神明般的帝皇，带领着他二十位同样拥有神明血脉的儿子——他们被称为‘原体’，发动了一场伟大的远征，旨在将所有失散的人类世界，重新纳入帝国的荣光之下。”
纪璇的指尖在星图上划过，点亮一片片曾经辉煌的星域。
“那是一个黄金的时代，希望如同恒星般照耀着每一个角落。帝皇的儿子们，每一位都是人中龙凤，他们是将军，是学者，是艺术家，是建设者……他们是人类最完美的造物，也是帝国最坚实的支柱。”
泰拉妮娅听得入了迷，她仿佛能从纪璇的描述中，看到那个人类历史上最璀璨的时代。
但下一刻，纪璇的语气，却陡然转入了深沉的悲哀。
“但是，再完美的造物，也会有瑕疵。再炽热的太阳，也会投下阴影。”
“帝皇最宠爱、最信任的儿子，大元帅荷鲁斯，在荣耀的巅峰，听信了来自黑暗的低语。嫉妒与傲慢，在他心中种下了毒药。”
“于是，他举起了叛旗。”
“一场席卷了整个银河的、惨烈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内战，爆发了。”
纪璇指向了那个血红色的标记。
“一半的儿子背叛了他们的父亲，一半的军团，将屠刀挥向了自己昔日的兄弟。”
“而我们要去的地方，伊斯行万三号，就是这场巨大悲剧中，最令人心碎的一幕。”
泰拉妮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纪璇的衣角。
纪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讲述。
“在背叛的军团中，有一支军团，名为‘帝皇之子’。”
“他们的原体，他们的基因之父，名叫福格瑞姆。他被誉为‘凤凰’，是所有原体中最俊美、最高贵、也最追求完美的一位。”
纪璇的脑海中，浮现出系统灌输的资料。
“他是一位天生的艺术家，他的剑法，是完美的舞蹈；他的战术，是完美的诗篇；他所统领的军团，每一位战士都是追求极致的贵族。他们憎恶一切的丑陋与瑕疵，立志要将帝国建设成最完美的艺术品。”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人。”泰拉妮娅用极低的声音说。
“是的。”纪璇的回答里，带着一丝叹息，“他曾经是最好的。但对‘完美’的极致追求，也成了他最致命的弱点。”
“在一次战斗中，他得到了一把来自远古异形的、拥有恶魔灵魂的剑。那把剑向他许诺了更极致的、超越凡俗的‘完美’。它引诱他，腐化他，让他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堕落的‘欢愉’。”
“最终，这位追求完美的艺术家，在自己亲手缔造的、最完美的胜利殿堂里，被恶魔彻底夺舍，成为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丑陋与欲望的怪物。”
“而伊斯塔万三号，就是他彻底堕落后，犯下的第一桩罪行。”
纪璇的声音，冰冷得像星海间的真空。
“荷鲁斯命令所有被认为‘忠诚度存疑’的军团，对伊斯塔万三号的叛军发动地面攻击。但当那些忠诚的战士降落地表后，叛军的舰队，对整个星球发动了灭绝性的病毒轰炸。”
“数以十亿的平民，在几分钟内化为脓水。而那些降落的忠诚派星际战士，虽然靠着动力甲活了下来，却也陷入了绝境。”
“福格瑞姆，这位昔日的凤凰，带领着他已经堕落的‘帝皇之子’军团，降临到了这片死亡之地。他的任务，是‘清理’掉那些幸存下来的、他曾经最信赖的、依旧忠于帝皇的子嗣们。”
“他亲手屠杀了那些不愿与他一同堕落的、最优秀的战士。”
故事讲完了。
舰桥内，一片死寂。
泰拉妮娅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她无法想象，那该是怎样一幅人间地狱的景象，无法理解，一位父亲为何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那份悲伤，仿佛跨越了时空，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纪璇。
纪璇没有回答，而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让她能与自己一同，俯瞰着那片浩瀚的星海。
“因为，这个宇宙病了，病得很重。”
纪璇的声音，不再是单纯的讲述，而是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整个宇宙都拥入怀中的决心与怜悯。
“它充满了背叛、遗憾、与无尽的悲鸣。无数本该闪耀的英雄，最终却堕入了黑暗，化为了尘埃。”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点在了那个名为【荷鲁斯之乱：伊斯塔万三号的悲鸣】的副本图标上。
“而我们，泰拉妮娅……”
纪璇侧过头，那双乌黑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眼瞳里，倒映着少女含泪的金色眸子，也倒映着那无尽的星辰。
“我们或许就是治好它的，唯一希望。”
“系统，或者说‘神’，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回到过去，回到这些悲剧发生的瞬间，去弥补这些刻骨铭心的‘意难平’的机会。”
“我们可以去拯救他，拯救那个本不该堕落的凤凰。”
泰拉妮娅彻底呆住了。
回到过去？拯救神明般的英雄？
这已经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
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纪璇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大的、令人心安的、仿佛无所不能的气息。
她看着纪璇的侧脸，那张在粉紫色光晕下美到不似凡人的容颜，看着她眼中的坚定。
不知为何，她心中所有的恐惧和茫然，都在这一刻被一种全新的、炽热的情感所取代。
如果这是她的使命……
那我也……
泰拉妮娅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去。”
纪璇笑了。
那笑容，如同暗夜中绽放的第一缕晨曦，瞬间照亮了整个舰桥。
“好。”
她不再犹豫，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豪情与期待。她将意念集中，选择了那个血红色的副本。
「进入副本！」
下一秒。
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提示框，猛地在两人面前弹出，覆盖了整个星图。
猩红的字体，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希望。
『警告：进入副本【荷鲁斯之乱：伊斯塔万三号的悲鸣】，需消耗【战团点数】：1000点。』
紧接着，另一行更小的字，浮现在下方。
『当前持有【战团点数】：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