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手环的谎言
林夏坐在社区维修站的长椅上，手里捏着被拆开的健康手环，零件散落在面前的白色托盘里，像一堆失去灵魂的碎玻璃。维修师傅戴着老花镜，用镊子夹起一块微型芯片，对着灯光看了半天，眉头拧成个疙瘩：“这玩意儿根本不是监测健康的，你看这模块，分明是个信号发射器。”
他把芯片放在放大镜下，林夏凑过去，看见芯片表面密密麻麻的线路上刻着一行小字：“规则中心实时监控模块”。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呼吸瞬间滞涩。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指尖颤抖着拿起另一块零件，那是手环的显示屏模块。之前她总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体重接近稳定期上限时，屏幕就会自动亮起绿光，显示“状态良好”；而当她偷偷多吃了半块馒头，绿光就会变成橙色警告——原来那不是智能提醒，是在记仇。
维修师傅嗤笑一声，用螺丝刀撬开手环的电池仓：“你们这些被划进‘20-50岁减20斤’区间的，手上戴的哪是健康环，分明是规则的电子镣铐。”他指着电池仓内壁的感应器，“这玩意儿灵敏度高得很，别说你吃了什么，就是喝口水，它都能算出热量，实时传到规则中心的数据库里。”
林夏的视线落在托盘角落里的一块小电路板上，上面贴着张泛黄的标签，写着她的名字和一串编号，编号末尾的“3次违规记录”像针一样扎进眼里。她想起三个月前，张凯偷偷塞给她一块压缩饼干，她躲在楼梯间吃完后，手环确实亮过红色警报，当时她以为是“能量超标提醒”，现在才明白，那是在给她记上一笔。
“还真有人信这玩意儿能辅助稳定体重？”维修师傅摇着头收拾工具，“上个月有个姑娘，就因为稳定期体重回升了3两，被这手环检测到，规则队直接上门把她拉去二次减重，回来时人瘦得像根柴火棍。”
林夏猛地站起身，零件从托盘里滑落，叮叮当当地砸在地上，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幻想。她想起自己修改屏保的事——那时她嫌手环的警告界面太刺眼，用社区App里的“自定义皮肤”功能，把红色警报改成了粉色爱心，还在旁边加了行字：“加油，离增重期又近了一步”。现在看来，那举动简直像个跳梁小丑，对着监控探头傻笑，以为能骗过全世界。
走出维修站，午后的阳光白得晃眼，林夏却觉得浑身发冷。她沿着社区的主干道往前走，看见不少人抬手看手环，有人对着屏幕皱眉，有人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没人知道，自己每一次吞咽、每一次迈步，都在被无形的眼睛记录、计算、评判。
走到社区广场，那里的大屏幕正在播放规则宣传片：“健康手环，您稳定期的贴心伙伴，实时监测，科学管理，助您顺利度过减重期！”画面里，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举起手腕，手环亮起柔和的绿光，配文写着“科技守护健康”。
林夏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她抬手看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戴手环时留下的浅痕，像个耻辱的印记。她想起张凯的父亲，那个总爱说“老骨头经不住折腾”的老人，就是因为稳定期偷偷喝了碗排骨汤，被手环记录后触发二次减重，现在还躺在IcU里。
“林夏？”张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两个刚领的稳定期配给面包，“你怎么在这儿，手环坏了？我帮你拿去换一个吧。”
林夏把拆开的手环往他手里一塞，零件硌得他手一缩。“你自己看吧。”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张凯看清那些零件和维修师傅写的检测单后，脸“唰”地白了。“这……这是真的？”他捏着那块刻着“实时监控”的芯片，指节泛白，“我爸昏迷前，总说手环太灵敏，原来不是错觉……”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环，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了又碾。
“别白费力气了。”林夏看着他，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规则中心早就知道了，他们就是要让我们戴着这个东西，互相监视，自我约束。”她想起那些因为“手环警报”互相举报的邻居，想起自己因为怕亮红灯，把馒头掰成小块一点点吃的日子，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广场上的宣传片还在放，女孩的笑容依旧灿烂。林夏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终于明白，所谓的“稳定期”，从来不是让身体恢复的阶段，而是规则最阴险的陷阱——用“健康”做诱饵，让你心甘情愿地戴上枷锁，直到把自己困死在数字和警报里。
风吹过广场，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卷走了林夏最后一点幻想。她看着张凯还在碾手环的背影，突然开口：“别碾了，我们去规则中心。”
张凯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总得有人问问他们，”林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凭什么用一个破手环，就把我们的日子，过成了提心吊胆的倒计时？”
她转身往规则中心的方向走，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腕上空空荡荡的，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身后，广场上的宣传片还在循环播放，只是那“科技守护健康”的字样，在林夏眼里，已经变成了最丑陋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