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弦月隐在云层之后，只透出些许朦胧的光晕。苏清砚独坐琴室，指尖轻抚着寒松琴的琴弦，却未发出声响。明日便是重返林相府的日子，她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一声轻响从窗外传来，苏清砚的手瞬间按在琴弦上，另一只手已悄然摸向藏在琴案下的短剑。
是我。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萧承煜的身影从窗边阴影中显现。他身着夜行衣，发梢还带着夜露的湿气，显然是一路避人耳目而来。
苏清砚松了口气，却仍蹙眉道：不是说好明日直接行动吗？你这样冒险前来——
我放心不下。萧承煜打断她的话，几步走到琴案前，目光灼灼，明日计划太过危险，我们必须再确认每一个细节。
烛火摇曳，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苏清砚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想必这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她轻叹一声，起身为他斟了杯热茶。
柳无尘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她将茶盏推到他面前。
萧承煜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简图铺在琴案上：这是相府最新的守卫轮换图。明日诗会期间，东侧角门守卫最为松懈，柳无尘会带人在那里接应。
苏清砚凑近细看，一缕发丝垂落，不经意间扫过萧承煜的手背。两人同时一怔，萧承煜的手指微微蜷缩，却未移开。
林相今日的反应很可疑。苏清砚迅速直起身，将话题拉回正事，他特意问起《寒松吟》，这绝非偶然。
萧承煜眉头紧锁：这正是我最担心的。若他认出你的身份...
十五年过去，我的样貌与幼时已大不相同。苏清砚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轻划，但他对琴曲的反应...我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当年那个。
一阵夜风穿窗而入，烛火剧烈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纠缠又分开。萧承煜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清砚，现在改变计划还来得及。让我去取账册，你留在外面——
不行！苏清砚抽回手，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只有我能弹奏《寒松吟》，只有这样才能引他取出账册。况且...她抬眼直视萧承煜，那是我父亲的琴，我父亲的仇，理应由我来面对。
萧承煜喉结滚动，眼中情绪翻涌。半晌，他低声道：你知道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风险。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苏清砚心头一颤。她别过脸去，假装整理琴弦：萧将军何时变得如此儿女情长？我们谋划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在你面前，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将军。萧承煜苦笑，伸手轻轻转过她的脸，只是一个...害怕失去你的普通人。
烛光下，他的眼眸深邃如潭，映出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苏清砚感到心跳加速，却强自镇定：明日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讨论这些。现在，还是专注于计划——
若明日有变，你立刻撤出。萧承煜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会制造混乱掩护你。记住，账册可以再想办法，你的安全最重要。
苏清砚张口欲反驳，却见他神色坚决，只得轻叹：好。但你也要答应我，不可逞强。
萧承煜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哨：若有紧急情况，吹响它。柳无尘的人会立刻接应。
苏清砚接过玉哨，指尖与他短暂相触，一丝暖意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迅速收回手，将玉哨藏入袖中。
还有一事。萧承煜压低声音，我怀疑相府中有暗卫高手。今日探查时，发现几处不寻常的痕迹。
苏清砚神色一凛：能确定是谁的人吗？
暂时不能。但若明日遇到穿墨绿服饰的侍卫，务必远离。萧承煜说着，突然伸手拂过她的发髻，明日...别用这支簪子。
苏清砚一怔，取下头上的银簪：这簪子有问题？
簪尖太利，林相府上的安检会起疑。萧承煜从袖中取出一支木簪，用这个，中空处藏了三根银针，危急时旋开尾部即可。
苏清砚接过木簪，指尖摩挲着上面精细的纹路——那是一枝寒梅的图案，与她父亲生前最爱的纹饰一模一样。她猛地抬头：你怎会...
你父亲旧物中寻到的图样。萧承煜轻声道，我想...他也会希望保护你。
苏清砚鼻尖一酸，急忙低头掩饰泛红的眼眶。十五年来，她独自背负着血海深仇，早已习惯了坚强。此刻突然有人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反倒让她不知所措。
谢谢。她最终只挤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萧承煜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神色一凛，抬手示意噤声。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
我该走了。他站起身，却又驻足，再弹一曲吧，像我们初见时那样。
苏清砚抬眸看他，缓缓将手放在琴弦上。指尖拨动，熟悉的《广陵散》在室内流淌。但与茶寮初遇时不同，这次的曲调少了锋芒，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缠绵。
萧承煜静静立在窗边，月光为他勾勒出一道银边。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他轻声道：明日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苏清砚心跳漏了一拍：什么话不能现在说？
现在说了，你明日便会分心。萧承煜嘴角微扬，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等我。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融入夜色。苏清砚望着空荡荡的窗口，手中木簪攥得发烫。
琴室重归寂静，唯有烛泪无声滑落。苏清砚轻抚琴身，低声自语：父亲，若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女儿明日...为我们讨回公道。
她吹灭蜡烛，却没有离开。在黑暗中，她一遍遍回忆着计划的每个细节，也回忆着萧承煜那个未尽的眼神。明日之后...他们真的还能有机会说出那些未竟之言吗？
窗外，一片落叶轻轻拍打窗棂，如同命运不安的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