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停在我身边，有人蹲下来，手搭在我的脖子上。脉搏很慢，但还在跳。
“他还活着。”是老周的声音，“但很弱。”
我没力气睁眼，只能听见他们在说话。赵明站在几步外，手里拿着记录仪，屏幕亮着深海地图的轮廓。他没看我，只盯着数据流滚动的速度。
“泉眼稳定了。”他说，“成分分析出来了。我们可以复制这个系统。”
我没有回应。身体像被抽空，连呼吸都要用力。但我知道，任务不能停。
赵明低头调出一张三维结构图。线条交错，形成一个倒三角形，顶端向下延伸，像是要扎进海底岩层。他叫它“倒悬金字塔”。
“原理和生命之泉一样。”他说，“用地下水做介质，零域能量催化，生成活性液体。但规模更大，覆盖整个断裂带。”
他没说代价。
我闭着眼，在意识里打开那张图。精神力只剩一丝，勉强能感知结构逻辑。很快，我发现不对。
这模型需要持续输入生物热能。不是机械供能，也不是电力驱动，而是活体代谢产生的热量。换句话说，得有人一直待在里面，维持温度平衡。
这是献祭。
“你算过能量缺口？”我开口，声音沙哑。
赵明点头。“算了。单靠设备无法维持恒温，必须有生命体参与循环。目前最优解是……轮替进入核心舱。”
我没再问。
老周已经听懂了。他站到我和赵明之间，背对着我，面对赵明。
“你是说，让人进去送死？”
“不是送死。”赵明语气平静，“是参与系统。体温可以被回收利用，只要控制时间，不会致命。”
“可总有意外。”老周说，“谁来定这个时间？你？还是林川？”
没人回答。
我靠着根须，慢慢抬起手。指尖碰到记录仪插口，把深海地图重新调出来。沟壑、火山、热液喷口的位置都标好了。箭头指向水母指引的方向。
“先试一次。”我说，“小规模投影。”
赵明立刻开始调整参数。老周退后两步，握紧了腰间的消防斧。他没再说什么，但动作告诉我，他在防着什么。
我把意识沉下去，脑海里重建“倒悬金字塔”的蓝图。这次我不全信赵明的数据，自己拆解每一层结构，检查能量流向。确认没有遗漏后，启动能力。
蓝光从掌心渗出，顺着地面蔓延。虚影在空中浮现，一点点成型。倒三角结构缓缓下沉，顶部对准地表裂缝。
一切正常。
直到第三层环状通道闭合时，蓝光突然变暗。结构内部出现扭曲，像有一股力量在往里吸。
我立刻察觉不对。图纸上没有这种引力效应。
“停！”我喊。
可投影已经不受控。地上的碎石开始飘起，被拉向那个虚影中心。一块金属片飞过去，瞬间消失。
老周反应最快。他抽出消防斧，冲上前想劈开连接点。斧头刚举起来，就被一股力量拽住，脱手飞出，直直撞进虚影边缘。
那一瞬间，整个结构亮了一下。
然后，安静了。
投影消失了。
我收回能力，额头全是冷汗。精神力几乎耗尽，眼前发黑。
老周站在原地，空着手。他看着刚才斧头消失的地方，脸色变了。
“它吃了我的斧头。”他说。
赵明盯着控制台，手指快速翻动数据。“不可能……计算里没有吞噬机制。所有能量都该闭环流动。”
“但它吞了东西。”我说。
赵明抬头看我。“你怎么知道它会吞？”
“因为图纸不是这样设计的。”我靠回树根，“你给我的模型有问题。它不该吸东西。”
赵明沉默。他重新比对原始公式和实际投影日志，发现最后一段代码被覆盖了。不是人为修改，而是……自动替换。
“像是系统自己改了规则。”他说。
我们都没说话。
这时，头顶传来轻微震动。世界树幼苗的叶子又动了。不是风吹，是它自己展开了一片新叶。
绿光投射出来，在空中形成另一张图。
结构还是金字塔，但方向不同。不是倒悬，而是正立，底部宽大，顶部尖锐插入海床。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洞中心都有一个小圆盘。
最关键是旁边标注的一行字：激活方式——声波共振。
频率：47.3赫兹。
赵明立刻扑上去记录。他对比两张图，发现新材料密度更低，能量传导效率更高，而且完全不需要生物热源。
“这才是正确的模型。”他说，“之前的……是错的。”
“不是错。”我说，“是被淘汰了。”
赵明看向我。
“我们的设计不符合生态规律，所以没法实体化。世界树给了新的方案。”
老周站在一旁，看着那片发光的叶子，低声说：“它在挑方案。”
没人反驳。
我伸手摸了下头发，还是粗糙的灰白。脸上的纹路没消，体力也没恢复。但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按新模型重做。”我说，“准备下海。”
赵明点头。“需要造一批声波发生器。频率必须精确，差0.1都不行。”
“材料呢？”老周问。
“用泉水里的结晶。”我说，“那种蓝色晶体导能性最好。”
赵明记下，转身去写清单。老周没动，站在我旁边。
“你还能撑住？”他问。
我摇头。“不能。”
“那你还打算继续？”
“任务已经标好了位置。”我说，“数据也传出去了。下一步该谁上，你们自己决定。”
老周没再问。他看了看地上斧头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那片还在发光的叶子。
然后他蹲下来，把我往树根边上扶了扶。
“那你先别死。”他说，“等我们回来。”
我闭着眼，没说话。
赵明在远处调试设备，嘴里念着频率数值。老周站起身，走向出口，脚步很重。
我听见他低声骂了一句。
“早知道就不带斧头了。”
空气安静下来。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地面。
水池里的波纹动了一下，随即扩散成一圈完整的环。
泉眼深处，蓝色液体微微翻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下面往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