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怀里的暖水袋烫醒的。身边的陆战霆已经起身,军绿色的身影在灶房里忙碌,铁锅“滋啦”响着,飘来葱花炒鸡蛋的香气——这是他听林薇说她爱吃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
她裹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踩着棉鞋挪到门口,就见陆战霆正把鸡蛋往瓷碗里盛,肩膀上落了点面粉,是昨晚给她炕红糖饼子时沾的。听见动静,他回头看过来,眼神瞬间软得像灶膛里的火:“醒了?再躺会儿,粥还得熬会儿。”
“不躺了。”温乐瑜小声说,指尖绞着大衣下摆。穿书来这三个月,她早不是刚来时那个见了人就躲的怂样,可在陆战霆面前,还是忍不住想往他身后缩——他总说她胆子小,得护着。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林薇的大嗓门:“陆战风!你给我站住!把我藏的麦乳精交出来!”
温乐瑜吓得往陆战霆身后躲,他顺势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拿着锅铲往外看。就见林薇追着陆战风从篱笆外跑过,手里还拎着根擀面杖,红色的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花衬衫,活像只炸毛的小狮子。
陆战风手里攥着个铁皮罐,一边跑一边笑:“就喝一勺!你力气大,再去供销社抢一罐呗!”
“抢你个头!那是乐瑜姐要补身子的!”林薇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陆战风“哎哟”一声扑在柴堆上,麦乳精撒了一地。
温乐瑜看得直咋舌,陆战霆却习以为常地盛好粥,把她往屋里推:“别看了,她们天天这样。”他把剥好的鸡蛋塞进她手里,“快吃,凉了腥。”
话音刚落,林薇已经掀帘进来,手里还揪着陆战风的耳朵:“乐瑜姐你看!他又偷东西!”
陆战风疼得龇牙咧嘴,眼睛却瞟着温乐瑜碗里的鸡蛋:“哥,你也太偏心了!凭啥嫂子天天吃鸡蛋,我就只能啃窝头?”
陆战霆眼都没抬:“你媳妇昨天扛着两百斤的冬储菜从镇上回来,你在村口跟人赌牌九,还有脸要鸡蛋?”
陆战风立刻蔫了,林薇却得意地扬下巴:“听见没?还敢跟我横?”
早饭后,陆战霆要去公社开会,临走前把温乐瑜的围巾绕了三圈,又塞给她五毛钱:“想去供销社就去逛逛,买块水果糖。”手指不经意蹭过她的脸颊,烫得她心尖发颤。
他刚走,陆母就拄着拐杖进了院,三角眼扫过温乐瑜,阴阳怪气:“有些人啊,就是娇贵,男人都出去挣工分了,自己窝在家里享清福。”
温乐瑜攥紧了衣角,刚要说话,林薇已经把劈柴的斧头往地上一墩,震得尘土飞扬:“娘,乐瑜姐前几天风寒还没好利索,医生让静养。再说了,昨天我跟她去挖野菜,她挖的比我还多呢,您是没看见!”
陆母被噎了一下,又转向林薇:“你也好意思说!一个姑娘家,天天舞刀弄枪的,哪家媳妇像你这样?”
“我咋了?”林薇把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我能砍柴能挑水,能帮战风挣工分,总比那些只会在家嚼舌根的强!”她指了指墙角那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这些都是我劈的,够烧到开春了,您有意见?”
陆母被堵得说不出话,哼了一声往外走,嘴里嘟囔:“没规矩……”
“别理她。”林薇凑过来,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塞进温乐瑜手里,“我跟战风去后山摘酸枣,你去不去?听说那边有野兔子,我给你套一只回来炖汤!”
温乐瑜摇摇头:“我还是在家纳鞋底吧,战霆的袜子破了。”
林薇挤眉弄眼:“哟——战霆?叫得挺亲呀?”
温乐瑜的脸“腾”地红了,把糖纸剥开塞进嘴里,甜丝丝的草莓味在舌尖散开。
傍晚陆战霆回来时,肩上扛着个布包,进门就喊:“乐瑜,看我给你带啥了?”
布包里是块花布,水绿色的,上面印着小雏菊。他把布往她怀里塞:“供销社新来的,看着软和,给你做件新衬衫。”
温乐瑜摸着布料,指尖发颤:“太贵了吧……”
“不贵。”他挠挠头,耳尖有点红,“我这个月奖金多。”
这时陆战风从外面冲进来,手里举着只肥兔子,后面跟着林薇,手里拎着半筐酸枣。“哥!你看林薇厉害不?这兔子是她追了三里地逮着的!”
林薇把酸枣往桌上一倒,叉着腰:“那是!也不看是谁媳妇!”
陆战霆把兔子接过去处理,温乐瑜去烧水,林薇凑过来跟她咬耳朵:“你看我家战风,今天帮我摘酸枣时,被刺扎了手都不喊疼,是不是变乖了?”
温乐瑜看着蹲在灶房门口、正笨拙地给林薇挑手上刺的陆战风,又看了看低头认真剥兔皮、侧脸在火光里格外柔和的陆战霆,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真是穿书以来最幸运的事。
夜里温乐瑜坐在灯下纳鞋底,陆战霆在旁边擦枪,煤油灯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紧紧的。他突然开口:“下个月公社有文艺汇演,你想去看吗?我听说有皮影戏。”
温乐瑜抬起头,撞进他带着期待的眼睛里,用力点头:“想!”
他笑了,露出点憨气:“那我去弄票。”
窗外传来林薇和陆战风的笑闹声,大概又在比谁掰手腕厉害。温乐瑜低头看着手里的鞋底,针脚歪歪扭扭,心里却甜得像揣了罐蜜。她想,原来八零年的日子,也不全是书上写的苦,只要身边有对的人,连窝头都能吃出甜味来。
陆战霆突然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轻轻的,像怕碰碎了她似的。“针脚挺好。”他低声说。
温乐瑜的心跳漏了一拍,把脸埋进鞋底里,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这错嫁的洞房乌龙,原来不是惊吓,是惊喜啊。